第30节(2 / 2)

昭华让蕙兰扶秦公公起身,赐了座,吩咐她去倒茶,之后才温声问道:“秦总管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可是姨妈有事召我?”

秦公公先是谦让了一番,才坐在了珊红玲珑木纹釉的小绣墩上,仅沾了绣墩三分之一的位置,回道:“太后娘娘是有一件事要寻夫人来办。”

昭华不由觉得稀奇,笑道:“我这样的糊涂人可别耽搁了姨妈的正经事才好。”

秦公公摆了摆手,说道:“夫人自谦了,这事还得您这样的伶俐人才能办妥,交与旁的人,太后娘娘却是一百个放不了心的。”

见秦公公如此说,昭华便道:“如此秦总管还需与我说道说道。”

秦公公嘴边的笑意微敛,白净的脸上神色显有几分高深莫测,声音压低了几分:“麟德殿那又闹出了事,虽说太上皇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的,可也不能由着人给他老人家受了委屈,只是太后娘娘身子骨如今也不大好,与他们生不起这个气,所以还得夫人走一趟,好好敲打一下麟德殿的人,让那些人明白尊卑,好好伺候太上皇才是正理,莫要动了旁的心思。”

昭华细细品味这话中深意,沉默了良久,秦公公却也不催促,只低头饮着茶,半响后,昭华嘴角微勾,轻声道:“麟德殿的事我这样的身份怕是不好插手。”

秦公公忙道:“太后娘娘原话这话说,现如今这宫中女眷论身份可没有一个上得了台面的,这事掰着手指数也指望不上旁人,奴才听着可不也是这个道理,您是什么身份,圣人御封的一品国夫人,又是太后娘娘嫡亲的外甥女,论起亲疏之别,旁人的哪里比得上您和太后娘娘亲厚。”

“如此,我便走上一遭,只盼别弄巧成拙了就好。”昭华微微一笑,又道:“秦总管稍等片刻,我换身衣裳便来。”

“奴才在殿外候着您。”秦公公起身说道,半躬着身退了出去。

蕙兰伺候昭华梳妆,脸上的神□□言又止,手上灵巧的挽了一个随云斜髻,又揉进了个反绾髻,左侧紧贴鬓边梳了步摇鬓,且珠翠环绕,这发髻难得的复杂,她倒也心思灵巧,知晓这趟去麟德殿若不端起一品国夫人的派头怕是难以服众,是以这给昭华梳了这般繁复的发髻。

明眸如水,绿鬓如云,这话应在昭华的身上恰如其分,她本就生的极美,雪团一样的俏脸恍若明珠美玉,如此盛装丽服之下,更显明艳不可方物。

“主子,您真要去麟德殿?”蕙兰一脸的忧色,到底是把这话说出了口。

昭华美眸一扫,轻声道:“莫要多嘴多舌。”昭华甚知懿德皇太后的心思,报复一个人最好的方法,不过是让那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今太上皇这般境况,只怕他恨不得赶紧去了才好,可姨妈,却是断然不肯让他就这般利落的走了。

“这事奴婢瞧着秦公公来办更妥当。”蕙兰多嘴说了一句,扶着昭华的手。

昭华轻轻笑道:“傻丫头,你只瞧见其一,却未见这事对我的助益,我在这宫里名不正言不顺的,如今姨妈不过是顺水推舟给了我一个震慑后宫的机会罢了。”想到这,昭华微有唏嘘,这一生她欠姨妈的只怕是还不清了。

秦公公已让人备好了八人抬得轿辇,昭华瞧见那华丽的轿辇微微一笑,她这也算是狐假虎威了。

“奴才扶您上轿。”秦公公亲自扶着昭华,这未必没有为她壮势之意。

昭华自是心领他这个好意,微笑道:“劳烦秦总管了。”话音落地,莲步轻移,姿态甚是一派从容,单单这份气度已叫秦公公另眼相待。

☆、第67章

麟德殿曾经是淑妃的寝宫,在淑妃逝后宗帝下令封宫,自此麟德殿的大门在不曾开启,如今懿德皇太后让宗帝住进麟德殿,未尝没有羞辱之意。

昭华眼眸微挑,抬头打量着麟德殿,却已不是金碧辉映四字可以形容的了,仅这麟德殿便可观出当年淑妃之盛宠。

受命在麟德殿伺候太上皇的是他的宠妃李贤妃,双十年华,容颜未改却落得如今下场,任凭是谁都不会甘心,起初对太上皇还尚存畏惧之心,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待日子久了,也瞧明白今上和皇太后对太上皇的冷淡,便慢待起来,麟德殿的宫人瞧了,不免也生了旁的心思,对着一个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的太上皇又如何谈得上恭敬。

李贤妃在齐光登基后已为李太妃,一个无子的太妃面对盛宠的国夫人自是端不起架子,在反应过来后,一脸笑意的说道:“昭华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可是稀客。”说着,赶紧让宫人上茶。

昭华坐在宽倚中,腰板挺直,裙摆下露出一双缎面的鞋头,上面用金线绣着牡丹花,花蕊是用米粒大小的珍珠串的,难得是一眼看去颗颗浑圆,这单单这鞋已不是精巧二字可以形容的,在细瞧那张粉嫩的小脸,明媚鲜妍,饶是李太妃自觉颇有颜色,也不免心生妒意,心下暗道,这样美貌倒是老天眷顾了,只可惜福薄了些,在是养的金尊玉贵也不过被人赏玩。

昭华似没有察觉李太妃的打量,漫不经心地望着不远处插着红梅的瓷瓶,似出了神,半响后,才微微一笑道:“这几日宫里传了一些闲言碎语,连我这等足不出户的都有所耳闻,可见是不像个样子了。”昭华语调婉转温和,甚至脸上的笑意都未曾有所变化,只微偏着头,笑吟吟的望着李太妃。

李太妃一惊,目光游移,也叫不准昭华这番话可是意有所指,便道:“我这日日在麟德殿伺候太上皇,道不晓得宫里又生了哪些闲话。”

昭华红唇微勾,扬起笑意:“不过是有些宫人自以为主子失势便不用心伺候了,太后娘娘听说了,心下着恼,又怕有那势利小人怠慢了太上皇,便吩咐我来麟德殿走上一遭,也瞧瞧太上皇如今身子可大好了。”说着,昭华施施然的起了身,含笑问道:“太妃若不方便,可使了宫人带我一探。”

李太妃猜不透昭华的心思,又怕宫人碎嘴说了什么不像样子的话,便道:“哪里能不得空,便是你不说,这个时辰我也是要伴在太皇上身边的。”

昭华与宗帝打过的照面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在她的印象中,那是一个威严深沉的帝王,而眼前这个体态干瘦,神情没落的老者实在让人难以联想起他的身份。

“昭阳给太上皇请安。”昭华屈身一福,轻声说道,因知如今的宗帝已口不能言,便自行的起了身,细细的打量起屋内的摆设,不用上手已知这屋子已有日子不曾细细打扫过,且屋内药味经久不散,熏得人头疼。

“太后娘娘原想太妃是个细心人才安排来伺候太上皇,如今瞧着,怕是太妃性子太软,竟被宫人拿捏了不成。”昭华脸色微变,眸光转冷,声音微带着讽意。

李太妃闻言又羞又恼,她论身份好歹也尊于她,论辈分,也算是她的长辈,便是如今失了势,也由不得她一个小丫头片这样教训,脸色不由沉了下来,淡声道:“太上皇身子骨如今这样,不用说你也瞧得分明,这样的天气我哪里敢让宫人支了窗户,若是受了寒,谁又能担待得起。”

昭阳也不恼,浅浅一勾唇,径直走到窗边,先是拿了一方帕子缠在手上,之后才支起窗户,一甩手那帕子便落了地,她却是瞧也未瞧,只侧脸看着李太妃,轻声道:“受了寒担待不起,磋磨太上皇便能担待得起吗?”不待李太妃出言,昭华红唇一挑,声音冷了下来:“太妃是个聪明人,理应明白圣人的孝心,更应知太后娘娘对太上皇的一番情意,这般怠慢太上皇,一个不敬之罪李家可担待的起。”

昭华一番话下来,李太妃脸色已变得苍白,那双美丽的杏眼浮现着惊惧之色,神色哀戚,眼泪止不住的滚落下来,瞧着倒也有几分可怜相。

“太妃这般是做什么,不晓得的还当我不懂事让太妃受了委屈。”

昭华深深的忘了李太妃一眼,素手微抬,蕙兰便乖觉的递了一个帕子给李太妃,李太妃拿着帕子拭着眼角,越想越觉得委屈,眼泪竟是止不住的往下淌,呜呜的哭个没完,倘若在她面前是个男子尚且能对她存有几分怜惜之情,可眼下,这里不是宫人就是太监,哪个又能对她生出怜爱。

“夫人帮我求个情吧!我无子无女,也不配留在宫里伺候太上皇,我愿学兰贵人她们出宫为圣人和太后娘娘祈福。”李太妃颤声说道,又抽泣了两下。

昭华轻轻摇了摇头:“方才才说太妃是个聪明人,怎么如今就糊涂了,兰贵人她们那等出身如何能与太妃相比,太妃在宫中伺候太上皇,莫说太后娘娘,就是圣人亦是知你的情的,这也是李家的荣耀。”

“夫人……”泪眼婆娑的望着昭华,后悔二字已不是可以形容她此时的心情,若能从来,她必然不会仗着年少美貌就与阮贵妃生了嫌隙。

昭华握着李太妃的手拍了拍,意味深长的说道:“太妃不是糊涂人,万万不能被宫人几句闲话就哄骗了,您得盼着太上皇好,也得让这麟德殿的人盼着太上皇好,只有太上皇活的长久,你们的日子才好过。”

李太妃一时没有明白昭华话中的意思,唇瓣微动,懵懂的看着昭华。

昭华一笑:“太上皇如今虽是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可却不是糊涂着,他老人家什么都明白,心里什么都清楚,太妃没事不妨和他老人家说说宫里的事,说说圣人,说说太后娘娘,让太上皇放宽了心,有圣人在,这盛唐必然兴盛,有太后娘娘在,他老人家那些太妃日子也过的舒坦着呢!这个道理您明白吗?”

李太妃思绪有些混乱,昭华却也不急,只耐心等着李太妃想明白话中的意思。

半响后,李太妃小心翼翼的看了昭华一眼,轻道了声:“我明白太后娘娘的意思了。”

“太妃是真的明白了?”昭华含笑看着李太妃。

李太妃忙不迭的点着头:“明白,明白,还请夫人给太后娘娘回个话,我会好好伺候太上皇,有什么喜事都叫太上皇跟着欢喜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