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泪水的光。
首先是最外层的边境,再然后是内层,最后,现境的表层也将开始剥落。
而在现境的表层剥落之前,就会迎来内部的坍塌和崩溃。大陆板块和海洋的界限在剧烈的地质变化里迅速的暧昧和模糊。整个现境都在闷热的暴雨亦或者是恐怖的干旱交错中变成一滩烂泥。
而在第五十年到来时,天文会便再无法维持状况,同时,国家的概念也将彻底崩溃。而大秘仪失控之后,人将如野兽一般在濒临毁灭的世界中艰难求活,迎来最后的黑暗世代。
根据预计,抵达六十余年的时候,三柱将彻底崩溃,现境坍塌。
坍塌和坠落将持续三十余年,无以计数的碎片和残骸落向深渊里,掀起新一轮的风暴和连锁反应。
到这个时候,依旧有升华者可以残存在这个过程里,一点点的,不可逆的,迎来彻底的凝固。如同现境的墓碑一样。
九十余年之后,当毁灭的余音消散,属于现境的最后一块残片在混沌之海中彻底瓦解,彻底告以终结。
自昔日的废墟之上,倘若还有吹笛人的死剩种弄臣,或许还有心思去遵照往昔的惯例,评定现境的成就和结末,为它如同昔日所陨落的诸多的世界一般,献上最后的谥号。
从此之后,便是永恒的湮灭和死亡。
不过,对于现境人而言,或许他们所属于的那个世界,在第五个十年到来时,便已经荡然无存了。
以上,便是存续院在通报会上所作出的最后简报。
毫无任何的危言耸听,因为现实就已经比任何谎言还要更加恐怖。
会议于此结束。
漫长的寂静里,再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任何的动作。
像是被夺走了灵魂一样,所有人都坐在自己原本的位置上,看着熄灭的屏幕,还有屏幕中自己的空洞倒影。
自沉默里,槐诗昂起头,凝视着不远处,雨水间歇所显现的灿烂阳光。
自上午的澄澈光芒里,灰暗的城市仿佛也被点亮了,一切都被赋予了如此饱和和显眼的色彩。城市运转如常,喧嚣繁华如旧。
如此忙碌。
就好像,刚刚自己所听到的一切只是幻觉,甚至,让人忍不住怀疑,这个世界如此正常,怎么会有毁灭发生呢?
只有在寂静的终末里,有压抑的哭声响起了。
捂着嘴,哽咽。
是决策室秘书处的一名文员。
她捂住脸,努力的克制着流泪的冲动,可脸上的妆容却无可挽回的渐渐花掉了。
在察觉到投来的视线时,便狼狈的低下头,低声说了句抱歉之后,匆匆走向门外。出门的时候,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无人去苛责她的失态。
槐诗从她的身上,听到了不同的两个心跳声。
一个悲怆的鸣动着,像是小提琴的哀婉凄诉;一个懵懂的孕育着,像是小小的行军鼓兴高采烈的行军,向着未来。
她怀孕了。
还有什么事情,比告诉一个母亲她的孩子将生存在地狱里,还要更加残忍的呢?
想要流泪的人不知凡几。
可却没有眼泪能再流。
倒不如说,绝大多数人都发自内心的羡慕着,这一份还能肆意流泪的奢侈余地。
自会议和工作的安排中,参会者渐渐散去,带着噩耗去向着其他人通报这一份关于毁灭的消息,亦或者,商讨对策。
到最后,还留在会场的人只剩下寥寥几个。
直到现在,玄鸟才低下头来,点燃了捏在手里的烟杆。
自从会议开始之后便始终肃然的面孔微微变化着,像是努力寻找着平静的模样。
“真少见啊,玄鸟如此愁苦的样子。”
“你不也是么?”玄鸟摇头:“我原本还盼着你能活跃一下气氛呢。”
槐诗说:“什么都讲不出来。”
“讲得出来才怪了。”
玄鸟眯起眼睛,看着手中的烟杆:“我来之前,还跟谱系里的一个小姑娘批了命。
她受了很重的伤,以后再也站不起来了。我跟她讲,否极泰来,劫数已尽。她将来一定能够一帆风顺,嫁个如意郎君,将来多福多寿,多子多孙——”
他停顿了一下,无声一叹:“早知道,话就不说那么满了。”
“是啊。”
槐诗靠在椅子上,自嘲一笑:“给学生画了那么多饼,这下多半吃不到了,还显得是当老师的没能力……可这一把这么高端,我是真没能力carry啊。”
太一之尊位于现境同存。
同时,也必将随着现境而共同消亡。
他的威权系于如今的世界,同天文会一体,早就和整个世界捆绑在一处。可世界即将毁灭的时候,他也注定无法独存。
或许有能够斩断联系的办法,但他已经懒得去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