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金桂飘香,方圆百里外就闻幽香,进了园中,熏香醉人,浓郁得让人觉得花香傍身,定能百日不散。
韩老太太领着儿子孙儿孙女一同入园,下人尾随在后,队伍浩荡,引得先来观景的人侧目。
他们刚进里园,这里的园主便出来迎他们,寒暄几句,面上略有难色,附耳和韩老爷说了几句。听得韩老爷不痛快,皱眉道:“你那紫景楼一向都是留给韩家是,怎么让给了别人?”
园主连连道歉,说道:“这园子本是那家人的地,我当初买下来时他们只提了一个要求,那便是日后在园中赏花,无论他们要什么位置,都要给他们。这么多年他们只要红景楼,谁想今年突然要换。”
“换了我那紫景楼?”韩老爷冷眉直指,“我们韩家每年都在八月十五登上观景楼,赏月品茗,祈福韩氏宗族,这件事我本以为很多人都知道。到底是哪家人,这样不给我们韩家面子?”
园主说道:“可不就是秦家。”
韩老爷一顿:“秦家?”
“倒也不是秦老爷,秦老爷素来不爱桂花香,是他家的少爷,秦少爷……他是我们横州出了名的纨绔,又有约定在前,所以我也没办法。”
韩老爷一听是秦游,就更觉头疼了,秦老爷还是个讲理的人,那秦游年轻气盛,是不会礼让人的主,偏秦老爷宠着他,上门告状的人不少,他是一点也不管的。
所以就算现在去喊秦老爷,只怕他也不会出面管教。
难道要他去跟那毛头小子打交道?求他?
韩老爷定不会做这种事。
韩老太太听他们叽里咕噜,就是不往前走,不进紫景楼早做准备,便道:“我儿,可是出了什么事?”
韩老爷闻声,上前跟母亲将事情简要地说了一遍。听得老太太眉头直皱,十分不悦:“那不过是个晚辈,也不是可以和我们韩家比肩的人家,怎么就赶不走?”
这话说得不讲理,也不真切,在商场混了多年的韩老爷深知,就算对方是个小官,你有事求他,他可以管着你一点,你也不得不低头,好好说话。秦老爷刚卖了一块地给自己,他便要当众赶他的儿子走,传出去别人会说他韩有功不仁义。
“爹。”韩光上前说道,“我们不好出面,让谢放去吧。”
韩老太太轻笑:“我们出面都办不了的事,他能给谢放面子?”
韩光挽着祖母的手笑道:“奶奶,这您就不知道了,谢家没落魄时,和秦家交好,有这份交情在,我想秦游多少会给点面子。”
韩老太太十分信鬼神,八月十五是大节,登高祈福,是每年必做的事,如果不做,只怕于韩家不利。她深思片刻,答应了。
韩光立刻喊了谢放过来,说了这事,谢放听后眉头微拢:“秦伯伯待我如亲儿,但秦少爷对我……倒不怎么友善。”
这件事韩老爷也知晓,那日带他去秦家,秦游的态度他也看在眼里,谢放此去求他,定要受些委屈的。但权衡之下,韩老爷更希望不要误了良辰,早点能登高祈福最好,于是说道:“你只管去说说,说不定那日过后,秦游性子会收敛了些。”
谢放领命下去。
紫景楼共有八层高,最高的那层就是韩家往年待的,如今给秦游占了,楼梯都是秦家下人。
谢放说明来意,下人上楼去禀报一声,不多久就下来让他上去。
这一层楼宽敞通亮,四面都是栏杆,没有挡风的墙壁。若觉得风大,可以拉过屏风遮挡。桌子约莫有七八张,上面摆满了果点月饼,每桌九只茶杯,寓意长久。
秦游偏是不同常人,将靠近栏杆那的桌椅全都撤走,换上他宽大的太师椅,躺身上面摇摇晃晃,吹着秋日凉风,惬意非常。听见人声就睁开了眼,见谢放身旁无人,才坐直了身,又道:“就你一人过来?”
谢放坐在一旁椅子上,从栏杆处远眺,在这里观景,迎着轻风,果然很让人愉悦:“嗯。”
“等会我就要从这下去了,风景也没比红景楼好。”他这才想起来,“阿卯没来?”
谢放微觉意外,抬眼看他:“怎么突然问起她?”
“多有趣的姑娘,我让她来秦家,她说自己的是死契,走不了。”秦游说着这话,像是跟他拉家常,“中元节那晚她看见你了,虽然她说没看清,但以后我们见面,还是小心为妙。”
听他这么一说,谢放蓦地想起那晚阿卯在大宅门前喊住他,脸上一瞬闪过的意外。他忽然觉得阿卯猜到是他了,只是她什么都没有问。
秦游见他似在沉思,没有惊扰。直到谢放起身,也没有再说话,径直下了楼,让他好不莫名。
谢放直觉阿卯是看见他和秦游说话了,只是以阿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所以她什么都没说。
可是……当真是什么时候都不会说出来?
谢放一步一步前行,眼底渐起寒意,每一步都是一个顾虑,每一瞬都在尝试化解顾虑。
他还没回到韩家小歇的地方,脑子里已是一片乱麻。
“管家?”
声音似箭,瞬间让人清醒过来。谢放抬头看去,阿卯已经快到跟前,她见他脸色不对,忙问道:“你怎么了?”
谢放微微摇头:“没事,你怎么过来了?”
“老爷说你去得太久,让我和桃花过来看看。”
谢放这才看见桃花也在一旁:“事情办好了,去禀报老爷吧。”
桃花听了立刻过去告知韩老爷,生怕他发脾气。阿卯小跑了两步,想到他的神色不好,又折了回来:“是不是秦少爷又刁难你,给你难看?”
谢放此时宁可她不要多问,阿卯便更加肯定是秦游为难他,她拧眉说道:“秦少爷为人不坏,可偏偏是喜欢刁难你,说起来你也不过是秦老爷的世侄,他为什么对你有那么大的敌意。”
这话谢放都听在耳中,听来……像是不知道他和秦游的事。
只是太聪明的人,也会说这种话,故意麻痹对方,免得惹祸上身。
谢放以为阿卯不过是个普通丫鬟,如今想来,他看错了。他高阿卯许多,眼睑微垂,就更显得晦暗:“也没刁难,只是爬了几层楼,有些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