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韩时度曾经的手下,他们与吴家的关系一般,这次,其实是来投奔韩时度的。”李故看着霍侯,严肃地回答,“因为天气的原因,他们走了差不多一个月才到这里。现在——”李入顿了顿,声音低下来,“也无法保证剩下的那些人是否还活着。”
“不管是不是还活着,我们必须去北方基地一趟。”公孙越声音低沉地说道,他转头看向沉吟不语的霍侯,“队长,不管是救阿碧他们,还是为了森林资源的事情,我们都有必要去一趟北方基地了。”
霍侯沉默半晌,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公孙越点了下头。
霍侯将那那两个人叫到跟前来细细询问一遍,两人说的跟李故的差不多,无法从中判断出北方基地的态度——或者更准确点来说,是赵舆深的态度。
虽然之前山城基地与北方基地一直交好,在开发森林资源的过程中,也是起冲突最少的两个基地。这其中,除了两位领头人约束有力外,他们手下的异能者相处愉快关系较好,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可是,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涉及到利益之争时,再怎么友好的关系都会变质。而北方基地与山城基地的友好,谁又能说得准,那不是表面的友好呢。
于是,基于种种原因,霍侯打算只跟甘棠两人前往北方基地,不带其他任何一个人。
“队长,我不同意只有你们两个人去,赵舆深这个人向来城府极深,谁知现在跟我们是敌是友。万一到时候谈不拢,或是你们去的时候阿碧他们已经死了,那又要怎么收场。”公孙越听到霍侯的决定后,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其他人也一副不赞同的样子。
霍侯没有马上反驳,他转头看向甘棠,默然不语。
甘棠抿了抿嘴,用冷然的视线往所有人身上扫过,将嗡嗡的议论声压了下去,“如果北方基地要与我们为敌,你们跟不跟去,结果都一样。”
被甘棠冷淡的视线一扫,仿佛掀开了天花板置身在冰天雪地之间,浑身感到冷飕飕的。激愤之情稍稍降了些下来,没有人开口再说些什么。
其实甘棠不说,他们也都明白,以霍侯与甘棠两人的实力,无论是去打架还是谈判,都不用担心吃亏。反倒是跟在他们身边的人,倒很有可能成为累赘。
散会后,霍侯与甘棠回到家里收拾行礼——霍侯动手收拾,甘棠坐床上看他收拾。只是,甘棠的眼睛虽然在随着霍侯的移动而转动,她却并没有真的在看,而是只是在发呆,眼神没有焦距,只是机械地转动而已。
直到霍侯坐到她身边,甘棠还都没有回过神来。
“棠棠,你是在担心吗?”霍侯拉过甘棠的手握住,不放心地看着她问道。
甘棠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了下头,表情看起来依旧呆呆的,似乎还没回过神来。霍侯在心里叹口气,脸上露出无奈而宠溺的表情,他抚上甘棠的脸,将她的脸转向自己。
“棠棠,告诉我,你现在在想什么?”
甘棠的微微垂下眼眸,沉默一会儿,慢慢抬眼看向霍侯,声音带点茫然,“我一直不懂,他为什么要让我死。”
霍侯瞳孔骤然一缩,眼神在刹那间冷如到极致。
甘棠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霍侯却在瞬间听懂了。
上一世,甘棠可说是死在赵舆深的算计中。虽然她最后是与丧尸皇同归于尽,但如果不是赵舆深率领的援军迟迟不到,甘棠也不一定会死。
对于上辈子的事情,甘棠说的并不多,哪怕偶尔提起,也只是简短的几句话。霍侯从那些简短的言辞中,拼凑出大概的事情轮廓。
按照甘棠的说法,上一世她与赵舆深的交集并不多。虽然他们一个是基地最高领导,一个是基地最强者,但直接见面的次数很少,当面交谈几乎没有。
那个时候的甘棠,比起现在来说不知孤僻多少倍,没有一个朋友,更没有任何人能够靠近。每天做的事情,就是训练,出任务。杀丧尸也好,搜集物资也好,她从来是独来独往,就算不得不团体作战,也只是沉默地做好自己的事情,几天都不会开口说一个字。
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她被称为幸存人类的守护者,然后在最后一次战斗中,再也没能回去。
甘棠对上一辈子的事情并不怎么在意,反倒是霍侯,得知甘棠上一世的死跟赵舆深脱不开干系后,心里一直放不下。虽然没有明显表现出什么来,却一直有意保持着甘棠与赵舆深之间的距离,尽量不让她跟那个人有接触。
这一世,情况已经与上一世不同,赵舆深没有任何针对甘棠的理由。而他上一世设计的甘棠的原因,或许,已经永远也无法知道。
不,这一次去,或许能弄明白也不一定。
霍侯垂下眼,掩去那一闪而逝的厉光。
厚厚的积雪覆盖大地,到处是白茫茫一片。又厚又软的积雪让步行变得非常困难,所以外出的人们都会穿上特制的鞋子,类似于雪橇,可以一步步行走,也可以滑行。
这天难得的停了风雪,虽然温度并不因此而上升半点,至少,视线不会受到阻隔,让赶路的人多了些方便。
幸存下来的人类已经不多,又是这样的天气,所以外出的人很难遇到同伴,往往十天半个月都只有自己——除非到达一些聚居地或临时营地什么的。
霍侯与甘棠脱离山城基地的势力范围后,在地面上已经连续行走三天,除了彼此之外,可说是半个活人都没见着。
——其实如果能扫开所有覆盖的白雪,可以看到厚厚的雪层之下不知躺着多少具尸体。有完全化为白骨的,也有保存的相当完好无缺的。
保存完好的尸体,大多是冻死在野外的幸存者。
“棠棠,再走二十公里,我们就可以到达一个临时营地了。那里有提供休息的旅馆,我们能好好在床上睡一晚,不必再住雪屋里。”
“嗯。”
浅浅的脚印在雪地上延伸,只要下一场雪到来,很快就能掩去这些痕迹。
霍侯与甘棠加快脚步,打算尽快赶到营地的旅馆休息。这两天他们都是自己搭建雪屋保暖休息,虽然也不是太冷,终究无法跟睡在床上相比。
突然,走在前面的霍侯停下脚步,甘棠紧跟着停下,神情却有些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霍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眼睛望着前面,似乎被什么东西吸引了视线。甘棠眨眨眼,探出半个身子,顺着他的视线往前面看去,一看之下,也有点愣住。
前方不远处,两尊人形冰雕坐在地上,半个身子被埋在雪里,头上也落满白白的雪花。脸上也沾着雪花,脸色苍白的像冰块,但还能看清面上的神情——微笑的神情。
——很明显,这是两个被冻死的人,死去的时间不是太长,所以还没有完全被雪覆盖住。
如果凑近些仔细看,可以看出这两人脸上的神情是安详的,跟绝大多数被低温杀死的人一样。它无声无息,钻入人体时会让人发抖,牙齿打颤,脚手僵直。它能让人梦见温暖的东西,比如滚烫的酒,燃烧的火,或者是,温暖的家。
当低温填满整个身体时,人的感官就会失去作用,没有力气再抵抗那种寒冷——或许说是,已经感觉不到寒冷。那个时候,会想着坐下来,或是躺下小睡片刻,这样的想法如此诱人,几乎令人无法抵抗,并且,完全感受不到痛苦。
所有力气从身体流失,昏昏欲睡,然后一切渐渐消逝,最后,就像淹没在热牛奶里一样,安详若斯。
曾有人说,死亡是一件残酷的事情,但如果是被冻死,那或许,可以当作是上天的仁慈。
冰天雪地之中,划亮一根火柴,那一丝极微弱的暖意,能将人带到家人身旁,仿佛与爱的人团聚,于是可以,含笑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