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想,我除了是紫府少宗之外,气量没她大,朋友没她多,脑子没她聪明,眼界似乎也没她宽阔,不温柔不可爱不包容不体贴从来没有为她真正着想过,不过是仗着早认识她,捡了个大便宜,如果不思悔改,就算没有东王之乱,日后被抛弃也是一定的。”
君琰酸面容扭曲地苦笑,虽然每说一个字心中便是一痛,但这是他必须面对的事实。若想真的将自己钝器磨成锋刃,便不能回避曾经不堪的自己。
将一寸寸骨,都打碎了重铸,将一寸寸皮,都撕毁了新生,才能得到一个全新的自己,有勇气再次走到苏瞳面前。
“我想变成那种力量足够她依靠,心怀足够她奔跑,目光足够她耍起小心思也能洞察的可靠的男人,这势必是仙君血脉给不了的东西。”
君琰甩着额前碎发,头也不回地向前迈出,只有他半开玩笑的话还在空中漂浮。
“哦,对了,如果前辈见到我母亲,跟她说,也许我需要的,只有灵石法宝,越多越好。她未来儿媳妇很贪财,为了防止我成为好男人之后她还被人诓走,请给我准备很多钱,很多很多。”
纹道尊张着嘴,直到君琰的背影消失在灿烂的星海深处。
“君兰这儿子,有意思。既然这么有骨气,那么在虚银古海里再遇到什么麻烦,老夫也不会出手了,反正那枚恒河沙印,足以给你防身。”
想了想,纹道尊伸出手指在空中点点,划出一枚小小图腾后立即向君琰消失的方向送去。
“此地还有五座升天井,在未开启的状态下通通困难重重,你若想历练,去此五地寻找属于自己的机缘吧。”
此次纹道尊向君琰送出的,是那标注着五座升天井的简略星图。
就在君琰踏上自己道路的同时,虚银古海深处一枚绿草茵茵的无人星球上,突然传出一阵奇怪的声音。
“咚,咚咚,咚咚咚咚。”
像是什么重物在击打木板,打破了此地和风流水的宁静自然。
顺着这一阵又一阵不断加剧的敲打声寻去,便能看到一株古木下,静静地安放着一尊棺木,棺木似乎直接由碧绿的根须盘绕而成,经过多年风雨滋养,老根罅隙里蓬勃地生出一茬接着一茬的新枝,点缀黄花碎叶,看上去生机盎然。
时间改变了木须棺木最初的模样,让它向上生长,体积变大,通体覆盖着一层绒质青苔,但在棺木一角,一个清晰的“兰”字,依旧保持着最开始的那个模样,字迹娟秀,但从端正的比划里又透露出一股浩荡仙气,浑厚的力量,令此字四周木须不被岁月侵蚀,不被苔藓遮掩,无论再过多少个百年,依旧光亮如新。
而那“咚,咚,咚”的沉重的敲击声,正是从棺木内发出,因为巨力连续震动,棺盖俨然有了松动的迹象,所以此刻丝丝阴气,自树缝传出,刹那令花朵枯萎,青苔变黑。
这阴寒死灰的气息,此地鸟语花香格格不入,碧树枝头站着的一对画眉,扑棱着翅膀紧紧飞走,似乎嗅到了什么危险的味道,所以发出凄厉惊叫。
“嘭!”
木须终于发出折断的巨响,巨大的棺木盖顶被人蛮横地直接掀起,飞出十米后砸落在一条蜿蜒的小溪旁边。
大量黑色的烟雾从棺内涌出,因为厚重,又贴着木须外沿缓缓沉入草地,草木瞬死,大地发出咔嚓开裂的声响。
天光暗淡下来,蛰伏于远方草丛中的走兽惊恐地逃回自己洞穴,碧树万叶飘零,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枯萎成了一株光秃秃的死树,那些枯槁坚硬的黑色树枝根根向上,像极了被火焚烧后从废墟内挣扎探出的死人手臂。
狰狞得吓人。
一尊黑影,缓缓从棺中坐起。
他拥有惊艳世人眼的英俊容颜,但皮肤因为过度苍白,而显得阴森,一道血色的闪电,自额头中央向下劈裂,越过鼻梁与薄唇,直至下巴。
像是伤口,又像是什么魔修力量强有力的证明!
“吓死,本尊了。”
东王坐在自己的棺木里,此刻额头上还遍布着密密麻麻的汗水,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此刻来到的是冥界,直到他阴鸷的眸在四周多次打量,他才笃定此地,他曾来过!
多年前,就是在这里,他遇着了一个气息强大到令他匍匐在地,连头都不敢抬起的女子,在那人面前,已经拥有元婴修为的他,孱弱得犹如新生幼童,只要对方乐意,一根手指都能战胜。
那是他第一次对自己的力量产生质疑,也许若不是那日,他对力量的追求,绝不会达到今天这种穷凶极恶的地步!
没有知道,他渴望强大的原动力,其实是深藏在心的……恐惧!
那一天,在同样的地点,那女子将一个软软糯糯的孩子交付到他手中,叮嘱他要好好看管教育,一定要将其培养成正直守礼的男子。
此子姓君,单名一个琰字。
不是取自倪君明的“君”,而是那女子,亲自挑选的名字。
“你帮我守护这个孩子,不要让他受到半点伤害,若他平安顺利长大,本君会送你一次新生的机会。”
现在东王回味着那女子消失在自己眼前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这才品味出其中真谛。
原来她不是在开玩笑。
新生,真的是新生啊!
就在她离开的位置,置放着这木须棺木,然后他死了,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躺在了这里。
东王伸手摸摸自己的脸,还记得赤无元意剑自此一剑斩下时的剧痛,然后伸手摸摸自己左眼,玉湖遗子,居然在那时还飞出一剑,将他眼球击碎,他还记得那时的愤怒与不甘!
锋利的剑芒先刺破他的角膜,深入晶体,捣碎神经,而后贯穿了他的脑髓与枕骨,温热的血与破碎的组织一并贴着剑身向外飞溅……
那种恐惧和剧痛,他再也不想尝试第二次!
因为死过一回,东王身上的魔息中多了一种玄妙的死意,让他更加疯癫偏执,同时也更加阴冷强大!
“他们都不知道,本尊还活着……不,本尊已经死过,此时是一场新生。”
捂着自己的半张脸,白眸一转,东王薄唇勾起一抹丧心病狂的冷笑。
“琰儿,琰儿,果然是我的幸运星。生而……复生!这强大的仙术,本尊都忍不住心动了!当年带你来此的女子,倒底是,什么人?”
从棺木中跳出,将黑色的破披风牢牢包裹住自己的身体,东王刹那消失在空气中。
在他离开三息之后,地底发出一声摧枯拉朽的声响,无论是黑色的棺椁还是凋零的碧树,通通腐烂在地,掩埋了旧日的所有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