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立那脾气,指望他好好教人是不可能的,通常都是先一通讥嘲,再一脸勉强地给郑驰乐指点几句。郑驰乐也不恼,要是贾立架子端太高了他就找关靖泽讨论,关靖泽逮着这种机会当然不会放过,解释得要多耐心就有多耐心、要多详尽就有多详尽,还恶劣地给郑驰乐揪出几个更难的点去为难贾立。
贾立自视甚高,面对关靖泽这种挑衅自然是摩拳擦掌地迎战。结果就是郑驰乐的书架越堆越满、贾立跟老友和长辈们往来的信件越来越厚、关靖泽也不得不钻研得更深——这样反复地循环,夹在中间的郑驰乐乐呵呵地跟着两边学东西学得不亦乐乎。
于是方海潮就在郑驰乐的书架前发现了许多最新的理论著作、时事评论以及影印的案例存档……
郑驰乐注意到方海潮目光盯着什么地方,立刻解释:“……这是贾哥的。”
贾立在方海潮面前没怎么说话,始终伪装成隐形人,不是他怯场,而是他在跟别人接触前习惯先观察再接近。
听到郑驰乐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推,贾立瞧了他一眼。
虽说这些书和资料都是贾立弄来的,可要不是有他和关靖泽两个怪物在,他也不会卯足劲去琢磨。其实到了后面他已经意识到郑驰乐和关靖泽在那一唱一和就是想榨光他的脑力,可他一直当做没发现。
因为他觉得这种共同进步的状态挺好的。
贾立说道:“都是长辈和朋友帮忙找来的,平时忙完了就拿来看看。”他没忘记卖掉郑驰乐,“郑乡长也看了,还写了不少心得。郑乡长不拿出来给方厅长看看吗?”
郑驰乐:“……”
贾立和关靖泽都是理论好手,只有他需要好好打磨,动笔的事情自然是他来干的。
这家伙还真是一点都不肯吃亏!
方海潮听着他们相互出卖,被逗笑了。别的年轻人到了他面前都会争相表现自己,他们倒好,只差没把他当成洪水猛兽。
方海潮说:“乐乐你就给我看看吧,难道在方叔面前你还想藏私?”
郑驰乐说:“其实我只是负责整理,里头的内容有靖泽的想法在、有贾哥的想法在,还有很多其他人的意见在里面,可不是我一个人想出来的。”
这是大实话,他们都理解不了的问题就会向外求援,很多论点都是综合各方观点汇聚起来的。
郑驰乐的记录其实也就是他的学习笔记。
方海潮点点头,对他的实诚很是欣赏。
等拿过郑驰乐记录的内容翻了一会儿,方海潮就把它合上了。
他经验丰富,扫起这些结合了实际案例来分析的内容来也很轻松,他看得出郑驰乐几人对有些方面的理解还不是很透,毕竟没实际运作过,盲区肯定会有的。但除去这些不足,对于郑驰乐和关靖泽这样的官场新丁而言已经非常难得。
更重要的是这件小事情体现了郑驰乐和关靖泽在人脉经营方面的殷勤。
不管是不是有意的,他们这个切入点都挑得很好。对于来信请教的后辈,一般人虽然不至于立刻就另眼相待,但总归会留下点儿好印象;而在同辈之间他们经常发起论题,每开展一论讨论,他们之间的交情就更深一分——渐渐地,积极展开“笔谈”的人就不仅仅是他们自己了,其他人碰上问题也会想起他们来。
这就跟青花乡和榆林乡越来越密切的往来一个道理。
方海潮想起了如今医学界里头那个无形的网络——以《国医新志》为枢纽的一批华国医学界核心人物。他知道这个杂志最开始就是由“笔谈”演变而来,“笔谈”慢慢发展成了多元化的往来:电话通讯、网络通讯、刊行核心刊物等等。
《国医新志》明显是仿照了《医学平台》的模式,意在建立国内医学交流的稳定大平台。
而《国医新志》的主创人之一就是郑驰乐的师兄吴弃疾。
郑驰乐这个师弟明显是照搬师兄的做法,只不过一切都才刚起步而已。
方海潮原本还想提点郑驰乐几句,可看了一会儿就知道郑驰乐不需要自己提点。给郑驰乐当指路人的人已经太多了,方海潮觉得自己不必瞎掺和。他笑着拍拍郑驰乐的小肩膀,让他坐下跟自己聊天:“在这边的生活苦不苦?”
郑驰乐说:“我要是说不苦那肯定是撒谎,这边的通讯太落后了,跟外面联系时有点麻烦。不过苦归苦,学到的东西也多,日子过得踏实。”
方海潮笑了:“这心态不错!”
郑驰乐也不骄傲,转而问起方海潮下一步的打算:“方叔是在省里走访吗?”
方海潮说:“没错,有些事情还是要亲自去走走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才切合实际。”
郑驰乐当然知道方海潮的作风。
这是他当初跟叶沐英往来的时候了解到的,叶沐英说起过他推崇的一些人,方海潮就是其中之一,到了新地儿不是先吃喝而是先走访、全方位地了解当地情况再做下一步安排,这都是方海潮做事的原则。以前叶沐英都一一照做,话里话外也没掩藏对方海潮的景仰。
好的经验都该学,郑驰乐刚接到调令时两眼一抹黑,该做什么都不知道,于是就依葫芦画瓢一一照办。
效果还算不错。
郑驰乐打蛇隨棍上,问方海潮走了一个多月有什么收获。
方海潮也不隐瞒,跟郑驰乐和贾立说起自己在怀庆走了一个月看见了什么。
怀庆的条件其实不差,像榆林和青花的物产就很丰富,还有很多县乡更是水网发达,可以发展的东西太多了。可惜这些物产比之东南沿岸、长江中下游那些地方来说优势太小,长三角是手工业的天堂,也是著名的鱼米之乡,再加上原本的交通之便,经济发展得非常快;东南沿岸是“与国际接轨”最快的地方,电子产业、新兴产业雨后春笋似的往外冒,经济状况只能用“飙升”来形容。
方海潮的想法还是老路子:要致富,先修路。
不过这路怎么修,怎么把原有的条件利用到最大化,还得好好思考。怀庆有便利的水网,可惜气候寒冷,秋冬时根本无法通行,选择走水路运输的人也少。再加上这边的物产都是食用、药用,经济效益并不高,愿意“走出去”的人也少了,很大一部分人居然都选择继续过“自产自销”的小农生活。
这样的日子安稳是安稳,要想把经济发展起来却很难。
方海潮说:“我要跟华东和永交那边取取经。”
华东水路交通发达,永交曾经也跟怀庆这边一样发展滞后,都有很多可以借鉴的经验。
他盯着郑驰乐看。
郑驰乐和关靖泽被调派过来,是由于年初他们在《日报》上发表的文章。而在他们的文章刊行之后,关振远和潘家的潘明哲都曾经出来给他们撑场子!
郑驰乐很上道:“潘叔和关叔肯定都不会藏私。”
方海潮笑了:“那就好,我做起事来心里就有底多了。行,也别聊了,睡觉去吧,我走了一天也累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