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驰乐听出了丁于飞对丁老书记由衷的敬重,心里更为重视这个老书记。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在办事上面这一点体现得更为直接,要是能得到老手指点绝对能少走很多弯路!
郑驰乐说:“那我更要去看看老书记了。”
丁于飞见他神色郑重,不像儿戏,点点头说:“那我们这就过去。”
等郑驰乐见到丁老书记,才知道这个老书记身体已经糟糕到什么程度。
这根本不是精神不好,而是身体早就坏到了极限,精神再好也撑不起来!
最明显的就是在薄毯遮盖下的双腿浮肿得厉害,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郑驰乐完全无法想象眼前这人是怎么用这种状况的身体支撑到现在的。
丁于飞见他好像吓到了,心道果然是小毛头。他走上前扶起丁老书记:“书记,这就是新来的郑乡长。”
丁老书记的眼睛还很好使,锐利的眼神直直地看向郑驰乐。
对上这道带着审视和评判的目光,郑驰乐居然有种回到了郑存汉面前的感觉。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是个执着、固执又较真的老人。
郑驰乐连忙问好:“丁书记好,我是郑驰乐,今天刚来。”
丁老书记的眼神比丁于飞要老辣,一下子就扫到了郑驰乐沾满泥泞的鞋子。
要把鞋子弄脏到这种程度,应该走了不少路才对。
丁老书记问:“郑乡长是直接来报道的吗?”
郑驰乐没想到丁老书记一开口就问了这么一句话。
他回道:“丁书记不要叫我郑乡长,叫我小郑就行了。我确实没直接过来,而是先在我们乡里走了一圈,跟乡里人说了说话。”
丁于飞诧异地看向郑驰乐。
他从姐夫那边听说了郑驰乐中午就已经报道,当然知道郑驰乐是来晚了,但没想过郑驰乐是去做这事儿。
丁老书记却没觉得诧异,虽然他的职位一辈子都只是青花乡的乡委书记,可他年轻时也是出去见识过的——说是阅人无数也不为过。
打从瞧见郑驰乐的第一眼开始,他就知道这个半大少年之所以不远万里来到这里最北部的穷苦地方,确实是想踏踏实实地做点实事。
看出了这一点,丁老书记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他继续问:“那你有什么收获?”
郑驰乐说:“不敢说有收获,就是了解了一点儿皮毛,比如我们乡里产什么、缺什么、大伙日子过得顺不顺心之类的,还有就是很多人都夸丁老哥做事风风火火,看着就有劲!”他补充,“也有很多人惦记着丁书记您哪!”
丁老书记人老成精,哪会不明白郑驰乐这是在抛出橄榄枝。
他罕见地露出了一丝笑容:“大丁,你得好好协助郑乡长的各项工作,我这把老骨头眼看是不行了,往后乡里还是得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他抓起丁于飞的手,又抓住郑驰乐的手,然后把他俩的手搭在一块,“你们握个手,往后要同心协力地办事。”
丁老书记的手虽然瘦得很,但非常暖和。
郑驰乐感受到那有力的劲道,郑重地跟丁于飞握了握手:“以后还要丁老哥多提点。”
丁于飞明白了丁老书记的意思,面色也很郑重:“提点说不上,办事我绝对不躲懒。”
郑驰乐爽朗一笑:“我也不躲懒!”
正事说完了,郑驰乐就问起了丁老书记的身体状况。
丁老书记显然不想多提:“人老了,病自然就来了。我也去县城治过,没用,听说到了我这个年纪,心血管疾病肯定会有,所以你们也别再挂心,我都活了六十几年,够本了!”
言下之意竟是不想再治疗。
丁于飞在一边欲言又止,最终却还是被丁老书记用眼神堵了回来。
郑驰乐当然注意到了他们之间的交流,他仔细一想就把好些事情串了起来,状似无意地提起另一件事:“听说乡里的小学今年重修好了?”
丁老书记不言。
丁于飞意识到郑驰乐非常聪明,一下子就触及根本。
眼看郑驰乐猜了事实,他也不想顾着丁老书记的意思了,脸色苦闷地说出事实:“重修小学是丁书记自己掏的腰包,上头一个子都不肯出!因为这件事,丁书记药都停了。”
郑驰乐心头微微一震,虽说他隐约猜到了原因,亲耳听到却还是有不一样的滋味。
丁老书记责怪地看了丁于飞一眼,叹息着说:“我们乡里穷,这几年年轻人都去外面打拼了,留下的大多是老人和小孩。我们这些穷乡僻壤里头老人看小孩向来不重视教育这一块,只要给他们填饱肚子就好,可是对于孩子来说起步不能晚,本来起点就低,再这么下去就会永远地落后于人,所以这一块一定要抓——有钱要抓好,没钱更要抓好!”
郑驰乐知道这是“进城潮”带来的后遗症,一时有些沉默。
丁老书记见他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也没再说话。
郑驰乐静默许久,对丁老书记说:“您能让我帮你看看这病吗?”
丁老书记一怔,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郑驰乐说:“我早年就跟着我师父学医,这几年也没落下。我刚刚观察到一些症状,觉得您这不是简单的‘老年病’。”
事实上郑驰乐想到的是一种地域性流行病:羊毛疔。他记得这种病正好在这一带流行过,症状跟丁老书记的表征非常相似。
郑驰乐将自己的推断娓娓道来:“根据《证治准绳》这本医书里面记载,在这一带曾经出现过这么一种流行病——因为患有这种病的患者的身体上会出现一些瘤状肿大,这些瘤状物里面包着些类似于羊毛的毛状物,所以医书上把它叫做羊毛疔。这种病跟我们现在说的心肌病很相似,最主要的症状是呕吐——伴随着胸闷、心悸、肢端浮肿,甚至昏迷、抽搐或者休克。”
丁老书记还没说话,丁于飞就接腔:“这症状几乎都对上了!”
郑驰乐故意说:“建国初国内现在也有些地方爆发了这种流行病,要是我们这边也出现那就麻烦了。”提起自己的老本行,郑驰乐的表情严肃而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