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趴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一下一下把手中匕首狠狠插入土地,咆哮,嘶吼,痛不欲生。
好半晌,她注意到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小瞎子,转而哭着爬着到他跟前说:“你娘也是被他害死的!我娘也是!你武功那么高,一定能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帮我杀了他!”
林长乐一张脸糊满了泪水,她望着面前比她高了有一个头的少年,见他无动于衷,迫切地抹了抹眼泪,抬手往后面那个屋子指:“他,这邪教的教主!杀了他!他丧尽天良,坏事干尽,快帮我杀了他!”
“杀他?”小瞎子低头,终于开口,面上却不解。
“对!”林长乐急切道,“他杀了我们的娘,我们要杀了他!”
林长乐一双泪眼极力睁大,她想抓住他衣衫摇他,求他快点去杀了那个坏蛋,可他总是在她的手即将触及他身体前往后退一步,不让她碰到。
小瞎子面上平静,告诉她:“杀不了。”
他能清楚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胸腔深处,那颗心脏里面,有一只虫正待在那,当林和泽暴怒的时候,它就会跑出来撕咬他内脏,当林和泽放过他的时候,它就又乖乖回回到心脏里沉眠。而只要有它在,他就无法对林和泽做什么。
小瞎子这句话一出,林长乐面上的神情一瞬间破碎。她仰天长笑,眼中的热度一点一点冷下,她一步步后退,崩溃地指着自己眼前的少年,骂道:“你瞎!你不仅瞎,还傻!你认贼作父!他杀你母亲,你却听他命令,你是我见过天底下最荒唐的人!”
“我恨你!”她嘴边一口热气扑出,“药人!药人对他那般重要!你在他心里那般重要!”
她眼泪从眼眶里溢出,鼻音浓重:“你在他心里竟那般重要!比我和娘亲还重要!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小瞎子蠕动唇瓣,半晌,还是回归沉寂,他面上平静,无波无澜。
林长乐大笑,边笑,边疯癫地跑走了,独留小瞎子站在原地良久。
在经历过这段不长不短的事情后,小瞎子的生活再次恢复以往,死水般沉寂。
林和泽依旧限制林长乐行动,林长乐无法离开银月教,慢慢融入这里,她变得不像她,变得跟谁都能相谈甚欢,却只同小瞎子形同陌路,甚至偶尔擦身而过,她都不再有只言片语。
渐渐,林和泽无需顾虑林长乐,腾出手训练小瞎子,他见他日日一身干净着实不爽,便提着他前往黑道地界一个有名的恶人谷,然后将他丢入谷中,让人守在上面等着他。
终于,一年后他从谷底一路厮杀而出,谷口处血腥气弥漫,在这暗色的背景下,他那黑衣滴血——十岁的小瞎子,周身的气息再一次变了。
林和泽望着他一身血煞之气,尤为满意。
第60章 习惯 他不该如此。
红线是清楚地旁观了他这一整年的, 她理解他的苦痛和艰难,理解他刀锋所向,但她依旧不明白, 只是一年, 只是这担惊受怕、提心吊胆的一年,居然令曾经那般无邪的孩子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她觉得他不该如此, 如果他是少君、他是太子言烨, 他不该如此。
可现实从来就不是按照红线的意愿往后走的,小瞎子亦不是。
今天是离开恶人谷的第十夜,小瞎子仍未适应外面的安宁,他身着窄袖黑衣侧躺在床上,腿弯处微曲,双手抱臂。
这是一个极度自卫的睡姿,红线看了他一年,他一年都如此姿势, 谷底危机四伏, 他周围时时潜伏着危险,他从未有过一刻松懈的时候。
而今他回到地面上,虽睡在床上,但可能由于被子盖在身上会影响行动, 他自始自终都未动被褥一分。那一床的被褥整齐地叠在床内侧,未发挥出它半点作用。
可现下凡间入秋, 天气转凉,仅靠一身衣裳, 怕耐不住寒凉。
红线叹息一声,拾步上前,手撑着床沿, 躬下身子越过小瞎子,去抽床里侧的被子。然而动作间带动风,她眼前黑影一晃,少年的手便准确抓握住她手腕。
他手中劲力极大,仿佛能捏碎她腕骨。
室内静悄悄的,而红线并未诧异,她只是依旧僵持着此时的动作不动,静静等待。
终于,少年手中的力度渐渐松散,他收回手,重新抱臂安睡,全程莫说移动,他双眼都不曾张开过半分。
红线见怪不怪,平静地拉过被子,为他盖上。
少年的呼吸再次恢复平缓。
这是第几次了?红线记不清了。好似自从他愈发敏感、时常绷紧神经禁戒起周遭时,她的举动在他眼下便也就再藏不住了。
最开始的时候,是他在谷底被人逼入绝境,第一次将刀尖刺入他人身体的时候,她被满眼的血红惊吓住了,一时没站稳,踩响了脚边的石子。片刻间她眼前一晃,少年一身是血地出现在她身前。
好在她术法捏得够快,并未被他抓住。但是而后一年,朝夕相处中,她总有松懈的时候,最终还是被他发现。
他当时没有说什么,面上也并未惊诧,只捏着手里虚无的一只手腕片刻,便松开,甚至都没有问她是谁。
她也没有说什么,抬头望时,天边雷云并未聚集,她担惊受怕的源头不在,她便没有后顾之忧,安心当他身旁的一个隐形人便可。
他们在如此境况下愈发熟悉,熟悉到他再不用睁眼,便知晓是她,松手放开她。
翌日,林和泽为检验成果,安排比武演练,从教中不同资历的弟子中皆挑了几个,同小瞎子比试。毫无意外,他们都不是小瞎子的对手,连近身都做不到就被小瞎子一一打趴下。
可谁都没想到,林和泽的目的其实不止于此,他在小瞎子的刀尖即将挑飞最后一名弟子时,忽而传声于他道:“杀了他!”
随即,小瞎子身体里沉睡了一整年的蛊虫苏醒,随血液迅速流入经脉,啃噬他五脏。小瞎子的身体因此一滞,刀锋未改,猝不及防刺入身前那名弟子的身体。
“噗呲”一声,刀身入体,血溅当场,惊诧了演武台下一众弟子。
林和泽大喜,小瞎子身体里的蛊虫因此停止撕咬,随血液回退。
“好!好!好!以一敌多面不改色,不愧是我银月教的弟子!”
弟子?
药人罢了。
随着林和泽的朗声大笑,演武台下同样响起高呼、夸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