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红线引发的惨案 第17节(2 / 2)

红线将伞收下,悄声瞥着还站在廊下的言烨,只见他目光落入庭院内的一丛花草植被中,神思飘远。

“其实,”红线道,“容家确与你无甚干系。”你大可不必管他们死活。

这话谁都可以说,仙却不能。

天族以德善治理三界,众仙或可无情无欲专心修行,或可不偏不倚、怀博爱之心入三界红尘,但却不能如她方才未说出的那句话一般,太过冷血。

那便再非仙者,而是妖魔。

然而,她此刻的身份——是妖。

思及此,红线笑笑,坦然道:“他人死活,与你无关。”

红线本质现实,贪生怕死。别看她素日一副规矩安分守己的模样,实则早已自认为自己内里残缺寡陋,无半点天族女仙仁善、宽容的品质。

但这也无可厚非。

她的化形是个意外,是月老酒醉后的产物,万千红绳中的其中一根罢了。莫名其妙生了意识,莫名其妙得了灵气化了形,再莫名其妙随随便便被安置在月老府中,当了一个莫名其妙、连品阶都没有的红线仙子。

她的诞生,比女娲造人撒出的泥点还来的粗糙。

月老明面上是她的抚养人,但自从化形那晚他趁着酒醉浑浑噩噩跑走后,再未出现过。满是姻缘红绳的月老府里,其实并不热闹,半点人影都没有,整座殿空空荡荡,梁上红绳幽幽暗暗静静飘着,她蜷在原地不知待了多久,好些时候都忘了自己是个人形。

她一整个幼年,像个未完成的半成品,混混沌沌半人半物独自守在府中不知过了多少年,才慢慢识得这世间。

好在,她最先学会的,便是照顾自己,照顾好自己。

但坏,也在于此。

凡人尊神敬仙,双掌合十便能向神仙祈祷,祈求福禄,祈求平安。可他们神仙,却无从祈求。

漫漫仙生磕磕绊绊走到如今,她只愿本本分分,一路安安稳稳走下去,不奢想福泽,不妄想好命,他人的死活好坏,同她无半点干系,她也不想被牵扯进是非之中。

所以,言烨护容家,可能有道理,可能做的没错,但如果是她,就绝不会做此无用之事,插这无用之手。

人存于轮回,生死福报皆为天命,旁人不必干涉,也省的牵扯上因果。

红线这样想着,这时——

“你看那丛花草。”言烨忽然出声,将她思路打断。

她循着他的话往院中看去。

那一处靠墙,下面有一丛花草,及踝高,春雨过后含上了嫩色,似才发了新芽,雨珠从上坠下,更显晶莹青翠。

“往里看。”言烨又道。

里头?

红线闻言疑惑,凝目望去,细细将那丛花草打量片刻,却并未见到有什么特别之处。正准备撇开眼,忽见绿影层叠之间乍现一抹乌黑之色,她便又仔细端详起来。

一根不足踝高的断木隐在花草丛间,通体漆黑,表面木刺参差,像是经历过烈火。

“这是?”红线不明白。

言烨:“它本是棵树,九年前东宫的那场火蔓延过来,将这里灼烧殆尽,残缺的只剩下小半丛花草。但没过两年它们便茂茂盛盛繁荣而起,将丑陋的树桩藏在后头,外人只看得见花草的繁盛,看不见隐藏在后面的残破断木。”

“虽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但依照眼前景色,这又生……”言烨忽而一笑,“也不失为一副好景。”

红线想了想,将他这番“好景”之言琢磨片刻,反驳道:“这花草景色是好了,然而你怎么能肯定,容家会如你所愿,同花草一般,变成好景?”

“不肯定。”言烨道,“但总归不能以一人之失,将整院花草全部铲除殆尽。”

未知之事可好可坏,或成就“好景”,或也会变成潜在危险,而言烨他却不连根拔除,放手任其发展。

红线撇嘴,想了想后,沉默下去,不再评价。

“若当年焚尽的是这丛花草,留下的是树。”言烨又道,长睫随之轻颤,“清寡寂寥之下,这树想必不日也该敛瓣息蕊,再无红梅飘香了。”

“错了。”红线立时反驳,“草木罢了,还未化形,哪能感觉得到寂寞?再说,花花草草生命力极强,如你方才所言,春风一吹,便又能繁盛起来了。届时不仅树在,花草亦在,如何还清寡寂寥?”

言烨静默不语,也没解释。

红线说罢又觉不对,琢磨半晌后,才恍悟道:“你方才将前者树、花草代指容炳、容家,莫不是后者之树指的是言钰、言瑾?”

所以,归根结底,言烨仍是在意那兄弟两。

红线瞥他,见他眉目沉沉仍只是盯着那丛草木,莫名觉得他话中之意应不止于此,可她只是一名过客,如今九年过去,她弄不清楚他们之间的是是非非,此刻听得半清不楚,她也着实听不出言烨话里之意。

红线懒得废脑子了:“罢了,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何故这般操心,反正不日也该走了,你们自个儿理吧。”

言烨听到这话,忽而回头,直直将她瞧着:“不日便走?”

“是啊,”红线解释道,“解完……嗯……过不久便要走。”

“嗯……”言烨低低应了一声,垂眼不知想了些什么,随后回过头去,不再言语。

红线眨了眨眼,他这反应有些过于平淡了,让她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眸光飘忽间,她又瞥见不远处那丛花草中的断木,脑中倏忽卡断一瞬,双眼陡然睁圆:“诶,不对!你方才可是说了红梅?那前头的那根断木……”

她抬手遥遥指向那根通体乌黑、却莫名让她觉得有些熟悉的断木,不敢置信:“它不会是、不会是……”

见红线如此失态,言烨偏头,淡淡睨她一眼:“对,是你。”旋即侧过身,闲闲倚上廊下木柱,挑眉道,“所以,孤很是不解,梅树受大火所蚀,你现下又为何还能好端端站在孤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