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此时,一直缩小蜷在赵客松肩膀上的鸮忽而展翅高飞,在两人的头顶上盘旋。
不好咕
刚说完话就被打脸的赵客松嘴角抽搐,一跃身捉住了那只胡咧咧的鸮,气急败坏地说道:你就是爱胡说!
不。
谢忱山敛眉,看不清少年的神色。
它不是在胡说。
谢忱山道:牧之,我应当告诉过你,鸮妖这一脉,都多少有些预知的本领。尽管血脉的稀薄会让这份能耐若隐若现,可那是有的。
赵客松的脸色微变。
在谢忱山陨落后,他自然也曾想过这个问题。
在抵达魔域之前,但凡鸮开口,必然是朝着魔尊,也必然是冲着他叫嚣着死亡的诅咒。那时日,赵客松一直以为那不过是呆娃在挑衅魔尊,故而每次都是疯狂塞住嘴巴,生怕它惹恼魔物。
可在魔域,谢忱山纵身跃下的时候,鸮挣脱了赵客松的束缚翱翔天际。
那一刻,诅咒的对象,就变成了谢忱山。
或许就连孟侠,都以为那不过是巧合,可是赵客松知道不是!
在抵达幽都山的前一日,鸮就试图开口过,只是一直与它相处一起的赵客松早早就拦住了。
或许是因为那太过平凡寻常,也或许是因为这样的事情出现了太多太多次,以至于赵客松都没有留心,那一次鸮所言的对象,便已然发生了变化。
无灯究竟是在什么时候改变心意的呢?
是在幽都山?
还是在沧州?
甚至是在更早之前?
赵客松无从得知。
可是自此他便对鸮的预知有了阴影,下意识便做不觉,每每开口都当做是胡言。
等下。
赵客松猛地留意到刚才谢忱山的话,抬头看向他:大师已经想起来了?
不然刚才的话,是何意?
他怎么知道他从前与赵客松说过这番话!
分明最开始见面的时候,谢忱山连赵客松是何人都不知道。
谢忱山敛眉轻笑:你这后知后觉,怕也是太迟了些。
仿佛这五日的重新修炼也让他魂魄受到了些许冲击。他确实是恢复了些许记忆,虽不够多,但也足够把几个亲近的人给想起来了。
他这一句话就已经足以把赵客松的注意力引开,等到他出去的时候,暂且还未想起方才关于这只鸮的对话。
要等他再后知后觉想起来,那或许还需要点时间。
谢忱山那笑意散去,少年的神色冷峻起来。他在庭院踱步了片刻,这才稍显冷淡地说道:你还要在外面听多久?
魔物自墙壁上探头。
温吞地说道:你何时发现的?
自从谢忱山的修为全无,尽管还能够驱使佛印运转,可那到底不再是本身的修为。这导致谢忱山的灵识孱弱到接近普通人,这也是月赤仙子当初怎么都无法查探的缘故。
自然他也失去了从前的敏锐。
谢忱山握了握拳,像是在感知经脉的情况。他淡淡地说道:像是在逐渐恢复了。
话语间,魔物已经出现在院中。
面无表情的脸上像是有了些许动容,与高兴。
他们暂住的这院子是在洛灵剑峰下,不过是杂役普通的院落,每日进出也是方便。只是便算不上宽敞,只能容身。青天倒也是说过让他们换个住处,可谢忱山却觉得这里不错,不愿挪窝。
佛修看着徐沉水,眼神有些莫测,他道:和前辈的比试结束了?
这来去的时间,过短了。
魔物不答。
一刻钟前,青天和他已经到了演武场中,可是他并未抽剑。
他背着手看着徐沉水。
他是个身材瘦小的青年模样,不拔剑的时候,半点气势都没有,瞧着就是个寻常普通之人。站在徐沉水的对面,甚至显得有些弱势。只他轻声说话的时候,甚至还带了点温和的劝诫。
你若是想留在那里,也不必强迫自己跟我出来。
魔物像是不察他的意思,偏头望向他的表情有点淡淡的冷。
青天平静地说道:我的意思是,你不必在我面前伪装。倘若不愿,也不必与我一道。这一场邀请本来就是青天提了出来,只是在还未成的时候,就被谢忱山这一桩事情给打断。
魔物自然会记挂谢忱山。
如这般跟他出来,反而奇怪。
魔物默然,那甚至看不出来他究竟有没有把青天的话听到心里去。
青天并不在意,在离开了谢忱山后,魔物在对待外物,大多是这般的模样。
在洛灵剑峰的许多剑修来看,能与青天比肩的徐沉水无疑是一颗苍天大树,谢忱山这个存在虽然有值得称道之处,可到底是攀附在苍天大树上的娇弱藤蔓,只能依附他而存活。
可青天不以为是这般。
甚至在青天看来,乃是截然相反才是!
谢忱山才是那棵屹立着的巍峨古树,魔物方才是攀附着他生存的藤蔓。并且不是那等温柔的,娇弱的,可以随手扯去的存在。而是那等充满着独占欲,吸血的,吞噬欲.望的,极其狂暴地霸占着整棵树体的自私藤蔓。
那是极其可怖的存在。
魔物某种程度上依附着谢忱山而活。
可现在的谢忱山并不完整。
不管当年魔物做了什么才将谢忱山从彼岸拉了回来,可如果这抢回来的时间并不足够呢?假若谢忱山当真熬不过这十年,那在这之后,又将会发生些什么?
这株藤蔓会不会发疯?
这是个有些可怕的猜想。
毕竟这三年,青天都探不出魔物的深浅。
徐沉水伫立在他的对面,像是花了许久的时间,才知道他在说的为何物。
魔物道:你想让我离开他?
青天笑了。
剑修很少笑,那眼角的肌肉有些不自然地挤皱在一处,看起来有些不大习惯。
他道:这是你们的事情,我只是在提点你,既然你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有些心思,该说清楚的,还是要说清楚。
谢忱山在徐沉水的面前摆了摆手,像是在让他回过神。
你在想什么?
佛修并不介意刚才魔物的走神。
他很耐心等待着。
就像是从前那样,极其耐心地引导着魔物一点点蜕变,这需要足够的心性。
谢忱山,魔物用他一贯的,冰凉的,缓慢的嗓音,却绷着圆润的弧度,像极了即将胀裂的水球,在将将要破裂前勉强兜住,维持着那岌岌可危的人皮,我足够,像个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