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拼命过头了,在挤眉弄眼之中,似乎微妙察觉到了一股古怪的气势。
说是古怪,也是因为与周围格格不入。
大河城毕竟不是人口密集的城镇,来来往往的百姓就那么多。极其偶尔的时候,有几个外来的修者经过,那也是顺其自然的事情,从没有这种冰凉到刺痛灵识的感觉
他猛然睁开了眼。
剑痴道友,这般外放的剑势,不太妥当。
谢忱山漫不经意地笑起来,轻柔地拦下了那尖锐的来势。
赵客松微愣。
是了。
这种锋芒毕露的感觉,确实是剑意。
无灯大师,看你这般悠闲自在的模样,怕是不知道外头已然掀起惊涛骇浪?
有一人踏着石板路而来,宽厚的背上背着一把重剑,只粗粗用布帛包裹着,露出些许漆黑的剑背来,日头都仿佛要被那厚重的色调吸纳进去。
来者做粗衣打扮,留着络腮胡子,极其放诞不羁,脚下踩着的两只破布鞋,甚至还能看到前头露出来的大脚趾。
他在铺子前站定,一扫这简陋的地盘,露出嫌恶的神情。
一想到你这猴精猴精的小子居然躲在这样的地方偷懒,我就忍不住背后发麻。名为剑痴的男人扫开最外面那桌上的杂物,径直坐了下来,也确实没想到你会躲在这样的地方,着实让人好找。
谢忱山敛眉,声音微凉地说道:道友这话却是说错了吧?如今贫僧所在,该是任何人都寻不到才是,你能找到这里
他抬起头,清亮的眸子盯着剑痴,摘下了手腕上的佛串。
用了什么不该的法子罢。
话音落下,剑痴已然出手!
重剑自背上飞起,那破落放荡的男人剑势如雷霆,劈下,便是惊雷落下,耳边有滔滔回音。如同电闪雷鸣的强悍,刺痛着人的灵识。
谢忱山袖袍一甩,袖里乾坤就把赵客松给兜了进去。
其后佛珠骤然放大,牢牢圈住了那雷霆而来的无数剑招。白光浮动之中,所有的雷声都骤然停住,只余下浅浅的剑影。
大河城隐有雷声,近来时常有雨,普通百姓只是探出头去看了看,便急急把刚挂出去的衣服重新收进来。
只不过是,又重新,下了场雨罢了。
瓢泼雨势之中,道痴抬起了头。
他是那种极其有男人味的棱角,说是硬朗,还有些冷漠,犀利的眼眸紧盯着谢忱山,沉沉地说道:无灯大师都用手段遮掩住自己的行踪,那自然勿怪旁人也使了些法子了。
谢忱山并没有刻意用灵力去支起屏障,故也是浑身湿透。
难得湿冷的感觉让他唇角微弯。
我用的法子之古怪,这世间少有东西能勘破。谢忱山平静的嗓音响起,细细思量,似乎也只有几处可寻的踪迹,原来剑痴道友,与洗心派搭上关系了?
剑痴冷哼了一声,重剑握在手中,无数荡开的剑意让水汽无法近身。
还需要刻意与谁搭上关系吗?现在修仙界,谁不知道你无灯的行踪,便是在广夏州?
谢忱山便笑起来:不止是贫僧的踪迹罢?
剑痴的眼睛在他身上停留不过一瞬,便微妙往后方看去。
只一瞬。
谢忱山的声音就轻飘飘在剑痴的耳边响起:道友,在看向何处?
剑痴心中一毛,重剑想都不想就横劈过去,无数道凌冽的剑气隔开了他与谢忱山的距离。
大意了。
忘记无灯那诡异莫测的遁术!
谢忱山轻笑起来。
所以呢?贫僧那不曾参与的百年道会,究竟说了些什么?
他的身影在离剑痴不到一臂的距离擦了出来,清冷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说贫僧,被邪魔所蛊惑堕.落?还是说,那该死的魔尊,需人人诛之?
他朗声笑起来。
剑痴道友向来是那等无利不起早的性子,既然知道贫僧身旁有邪魔,又怎么会这般急匆匆就孤身赶来?不怕身死道消,连残骸都不能留下?
两人分明没有半点动作,可是在谢忱山含着笑意,却极其冰凉的嗓音中,剑痴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
谢忱山压根就不曾出面,可是那一句句话中,却仿佛身临其境,亲眼看到了道场中发生的事情!
难道是有人在给他偷偷传信?
可就算是再快的速度,应当都比不上剑痴偷偷赶来的才是。
剑痴感觉到了那薄凉的杀意。
谢忱山压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与他打过几次交道的剑痴忍不住愤愤地想着。
他是真的想杀了他!
在这种无名的威迫中,剑痴骤然撤去了剑意,赤.裸裸把自己展露在谢忱山的视野中,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是来给你报信的。
他面无表情把重剑重新插回背上,一脸牙痛的表情。
当年你在无尽之海救了我一回,如今我便还你这一回。
剑痴道:百年道会上,那些赫赫威名的修仙大派突然宣布魔尊乃是世间晦气所诞之物,乃为不祥。尽管魔尊之强盛无人能挡,然为了天下安定,晦气不再生,需彻底灭除魔尊,方能安稳世间大道,令一切祸事平息。
他所吐露的每一个字,赵客松都认得,可是放在一起,就很是奇怪。
赵客松蓦然看向谢忱山。
只是在那瞬间,他才发现,一直站在他隔壁的魔尊,似乎早就不见了踪影?!
谢忱山抬起袖子,收住了那散发着白光的佛珠,平静地说道:怕是还少说了一处罢。
他看向剑痴的身后。
除了这些人间大义,除了这些满嘴正统,有一桩事情,方是这其中最为瞩目,使人蝇营狗苟,不忍错过
剑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背后的重剑颤抖起来,像是自发护主一下子窜了出来,猛地挡在了剑痴的背后。
无数涌动的触须与黑雾袭来,吞噬与残酷的血性在一瞬间压制住了重剑的反抗。
剑痴浑身的屏障被直接击碎,黑雾猛地扼住他的喉咙,使得其高高挂起,四肢在同一瞬间被无数触须穿刺,血肉模糊。
哒。
是脚步声。
哒哒。
谢忱山一步,一步走到了被如同腊肉般挂起来的剑痴身前,眉宇飞着一抹冷漠,可仍然是笑着的。
道友若是真的记挂着贫僧那浅薄的救命之恩,就无需在这里同贫僧绕圈子了。
剑痴浑身的灵力与血肉都在不断被吞噬,那种体内空空无一物的恐怖感让他不断挣扎起来。可那些黑雾中滚动的触须却远比他要更加残暴凶狠,就像是被禁食了无数日的饥.渴凶兽,在得到应允之后便溢散出了疯狂的恶意。
你话里话外皆是魔尊,那贫僧呢?
谢忱山笑起来:说漏了吧?
说漏了那桩让修者移不开眼睛,挪不开念头,哪怕倾尽一切也要就做到的事情。
谢忱山幽幽望了一眼天上。
嘎吱嘎吱
酸牙的声音传来,赵客松忍不住移开了眼睛。
这一出,也不知道究竟谁才是坏人,谁才是好人
哪有人比之来寻事的恶人还要凶残,还有恐怖的?
赵客松绝望地想到。
不是吧?
他刚刚觉得这样安逸的日子异常不错,转眼间就跑路了吗?
牧之。
谢忱山清冷的嗓音传来,就这片刻之中,战场已然停止。
魔尊安静地靠在谢忱山的身旁,那乖巧镇定的模样,仿佛刚刚暴起,凶残虐.杀剑痴的人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