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无妄那护短的秃子有什么好说的?
那矮子是矮,道行却是不浅,你们谁敢与他匹敌?
笑话。
这些修为强横者聚在一处,与世间常人倒也没什么不同。
仇怨爱恨,互为依托。
休要妄言。
洗心派那头,坐着的除开白术外,却不是掌教白昭伯,而是一位气息几乎觉察不到的垂垂老者。他那长长的胡须几乎要耷拉到了膝盖上,胡子花白,瞧来似乎没有几分仙气。
白术对他的态度,却很是尊敬。
他称呼这老者为老祖宗。
洗心派的老祖宗,光是这把上千的岁数,就要强过在场的所有老祖。
便是装,也是得装出几分敬重的模样,便也都安静下来。
二百三十四年前,天门有了异动。
洗心派老祖宗却不是个爱虚言的,待道场中静下,他便已然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分明极其低沉缓慢,却仿佛每一个字都敲在耳边。
当时,百年道会召开,尔等在座,一同决议要趁此时机,寻求打开天门的法子。一百五十年前,借由观心镜,洗心派算得那机缘,落在沧州。故而那些年间,各大修仙门派,都曾派出人手赶往沧州。
洗心派的老祖宗重提这旧事,意义不明。
最终,是华光寺撞见了这份机缘。
于是便也有了闻名修仙界的无灯大师,谢忱山!
您重提这茬,不是为了翻旧账罢?无妄那老和尚今日没有与会,就已然表明了他的态度。
有那高高低低,如同是在吟唱般的声音说着话,如同是仙乐在耳,令人战栗。
谁又惧了无妄?
无妄最是护短,那小和尚在他身旁待了百年,怕是不舍了吧?
好说,这些年,洗心派除了提到那机缘在沧州之外,却也没提过其他的话吧?
每一道声音响起,都致使道场周围的云雾翻滚,仿佛是无法承受那话中的力量。
白术淡笑起来。
他的资历在道场中排不上头筹,可碍于他洗心派的身份,还是有些不同的。
白术道:如今我们已然寻到,两百多年前那次异动,乃是由魔尊所引起。魔尊,便是诸邪污秽之果!
此话一出,道场寂静。
唯有万剑派宗主沉厚的声音刺破这片寂静,冰冷地说道:白术,你何出此言?
修仙界与妖界,魔域一直都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
并没有所谓的要讨伐妖魔,诛杀邪恶的做派。
盖因三族之间,其实也并没有所谓的正与邪的说法,不过都是在天道底下讨生活,倒也没有谁强过谁去。
哪怕魔域横空出世了魔尊这么个邪物,只要他不进犯,那便是相安无事。
可此刻白术剑指魔尊,就不是那般轻易能了的事!
诸邪污秽之果,可不是区区一个魔族可以概括得了的因果!
洗心派老祖宗淡漠地说道:两百多年前,天门异动的同时,沧州也曾出过事。只不过那时候,诸位的目光都放在天门上,倒是少有人关注到人间区区一个州的小事。
他这话里暗含的讥讽,让有些人微微蹙眉。
只不过碍于说这话的人乃是洗心派的老祖宗,那就只能强忍住。
那时,沧州晦气丛生,过于旺盛,也因此,晦气集结之地,有女有感而孕。他道,过一百五十三天之数,那女子诞下了一子。那胎,便是魔尊。
短短五十字内,却赫然揭露了一桩不为人知的往事!
同时也是令诸位震惊的大事!
什么?魔尊?
有感而孕?
两百多年前,沧州?那是何人去处置的?
怎会半点消息都不曾传出来?
在那些惊讶的絮语中,白术平静地说道:是华光寺,道嗔处理的。他应当处置得很妥当,只是天道如此,非是人力所能改。
此子依旧活了下来。
若非如此,又怎么会有现在叱咤大世界的魔尊呢?!
合.欢派掌门梅如玉朗声笑起来,声音清脆如玉,吐息之中又有淡淡香味,那一颦一笑皆是动人。
洗心派说了这般多,可不是来给我们讲古的吧?那还不如直接划下道来,说个明白。便是这魔尊是天道有感而孕,乃是晦气所诞之子,那又如何?
当诛!
洗心派老祖宗突地睁开眼,那苍老幽深的眼眸如亘古不化的寒冰。
冰凉到了极致。
天道有感,自该顺天而为。晦气乃不祥,所诞之子更为诸邪污秽之果,由他容纳这世间污秽,再行了断!如此,方才有可能,阻止这晦气蔓延的未来,重启仙界天门!
白术闭上眼。
而这份机缘,恰恰落在了无灯身上。
广夏州的大河城,有两家包子铺最让人喜欢。
一家在城北,一家在城东。
城北这家是甜的,城东那家是咸的。
所以爱吃甜的,便总爱跑城北那边去。
说是包子铺,也不过是个小小的摊子,看起来是两兄弟在维持着生计。
这两人却是别有不同,一个长得好看,一个长得普通;一个爱笑,一个不爱笑。
这铺子,便是那位爱笑的普通郎君,与那位不爱笑的俊美郎君一同支撑着。
在最初的时候,那位不爱笑的郎君,总给人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胆小的,压根就不爱往那里去。
所以生意总是不怎么好。
可那爱笑的郎君似乎并不介意自家兄弟的影响,反而总是在无事闲暇的时候,坐下来与那不爱笑的郎君说话。
都是些极其普通的事情。
指着街上的行人说笑,指着地上的蚂蚁赞叹,指着天上的云雾说今夜有雨。
细碎,平凡,普通,寻常,就像是每一日都在默默流动的岁月。
有胆大嘴碎的人,便去问:你家这大郎,是脑子有问题?在他们眼中的大郎,长得好看是好看,出彩是出彩,却着实渗人,也不会说话。
那爱笑的,长得普通的郎君,便笑着说道:他不是有问题,只是学话慢了些,有些怕人,还请多担待。
日子久了,有人觉得他们可怜,便在他们这处多买了些。
也有的觉得这不过都是些平常人,也不再害怕那不爱笑的郎君,反而直率怼上来要这要那。
在这些寻常烟火气包裹中,不知是从哪一日起。
这个多少钱?
两,文。
极其刻板,却也缓慢的嗓音响起来。
那老熟客不过是照着往日的习惯问上一问,待略等等那不会出现的回应后,便直接去里头寻那爱笑的郎君要包子。
岂料
老熟客抬头,看到一只伸到他面前的,苍白有力的手。
耳边是那重复的话语。
两文。
那老熟客眼前猛地亮起来,掏出十文钱拍在那掌心,扯着嗓子吆喝着:谢郎,谢郎,你家傻大个会说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