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沉重的魔压远离,妖狐们才敢出来试探一二。
谢忱山气息内敛,神识扫来只以为是个修为底下的人族。
狐妖爱美,谢忱山现在这张脸,他们是看不上的。
魔尊怎么跑了?
大胆,那叫跑吗?那是被气跑了。
爷爷你刚刚出去偷听到了什么,怎说是被气跑的?
我怎敢凑前去听?爷爷不要命了?不过是看到魔尊伸手要去碰他小情儿,突地被他小情儿断了一手
爷爷怎么叫那人族小情儿,那么丑,修为又低,魔尊真看得上?
又丑、修为又低的谢忱山微笑。
你想啊,以魔尊那样顶天立地的修为,如果不是小情儿,怎可能突地被斩断了手?而且还被这冷漠态度给气跑了?
爷爷,你说得到底是不是真的?
骗你,我就是龟孙儿,你给我做爷爷!咱狐妖最要紧的便是识得人心,听爷爷的准没
狐山骤然挂起狂风。
几只红狐看着他们眼中修为底下的丑八怪含笑,捻着一串珠串踱步走来。
一步,一步踏着虚空往下。
闲散得宛如行走在自家庭院那般,自然随意。
红狐妖不自觉绷紧了毛皮,俯下身低低咆哮。
越近了,就越能听到声响。
他们甚至能听到那丑八怪笑眯眯着自言自语:这狐妖的皮毛当真是好哇想来,就算是扒下来做大氅,怕也是极为合适。
妖狐:?
尾巴登时就绷直了!
魔尊回来的时候,身上带着极重的血腥气。
谢忱山也不问他去作甚。
在他的脚底下,躺着十几只昏迷的红狐妖,横七竖八地仰面躺倒,毫无妖族尊严。
血眸睨去,许是已经饱腹,倒是并未动手。
其实那狐妖说错了。
魔尊不是在生气。
谢忱山亦知道他不是在生气。
他们不过是巧妙地规避了彼此都不愿说的话。
谢忱山实则并未正面回答魔尊真正的问题,而魔尊似乎也并不想让谢忱山追问方才那瞬间的异样。
至于谢忱山脚底下这些蠢妖狐
被晦气侵蚀了十数年还未有半分发觉,不迁山,也不求援,若是他再晚来些时日,待晦气彻底成势,这连绵一片的地势怕是都要彻底被吞没。
狐妖自是首当其冲。
结束,走?
魔尊道。
他说话缓慢迟钝,可行动向来是干脆果断。
谢忱山偏头想了想。
是的。
魔尊这个动作,其实便是学自于他。
当初我邀魔尊与我一起到人世间走一趟,领略一下人族与魔族不同之处,而后魔尊让我教你如何做人,如今魔尊已经领略到了七八分,余下的我怕是教不了什么了。
方才那瞬间的异样,似乎让谢忱山想起了什么,疏离感扑在面上。
笑多了,世人便以为谢忱山当真是个温和可亲的脾性,如那传说一般是佛骨佛心。
可他骨子里总是透着薄凉,藏着疏离与锋芒。
不。
魔尊慢吞吞地说道。
他要赶他走。
红眸愈深。
魔尊,还不是,人。
谢忱山的双手搂在身前,平静地说道:那魔尊以为,到了何种程度,才能真的是人?
他敏锐地留意到魔尊的身后,垂落下几条丧气的触须,其根部宛如溢散的黑雾这么久了,谢忱山却依旧探不出魔尊的来历。
这种能任意改变形体,甚至能随时化为雾状的能耐,当真是闻所未闻。
人,最是重要,的,是什么?
魔尊身后的触须扬起来。
人,与妖魔,最为不同的,是什么?
谢忱山觉得好笑。
这分明是他来问魔尊,怎又变成是魔尊来问他。
这不是人与妖魔的关系。更何况,学人,有什么好呢?
人心如炼狱,穷凶极恶之人,甚至能凶恶过妖魔。
恶者,不分族类。
谢忱山叹了口气。
他踱步走来。
魔尊的眼中,从来没有其他任何东西的踪影。看花,看草,看天,看妖,看魔,看孟侠,看公孙百里您确实在看,却也没有在看。
于是谢忱山便知道,不论魔尊学上百年,千年,就算他咀嚼着蕴含情感的话,再多,再密,也全都是徒劳。
万物万事都入不得魔尊的眼,烙不下任何痕迹。
或者说,现在勉强挤进去了一个谢忱山的身影,尽管他不知道何德何能,可这不够。
妖魔虽然肉弱强食,可彼此仍然有情感。
如刚才那红狐一家十几口,拔出葫芦带出泥,一串串的,尽管知道不敌他,可打了小的来了大的,打了大的来了老的因为是家人。
妖如是,魔亦如是。
可魔尊不是。
他是空的。
透过他那双血眸,谢忱山看不到任何的东西。
或者说,他只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拢在袖里的手摸了摸腹下,谢忱山听到自己说:魔尊随我去一趟洗心宗罢。
如果魔尊真执念于此,那洗心宗,或许有一物能派上用场。
要往洗心宗去,路上倒是经过丹阳派。
这两大门派都是另修旁道,一则以心证道,一则以丹药修炼,关系倒是不错。
赵客松那孩子,在丹阳派修习已有一年了。
谢忱山想起赵母当时殷殷切盼的模样,还是顺道走了一遭。
只是丹阳派的人却告诉谢忱山,早在一月前,赵客松就被他的师兄带下山修习去了。
谢忱山站在山门外,微笑着说道:你是说,一个刚修行还未满一年的孩子,被带下山修习去了?
他拢在袖口里的手指不紧不慢地推演起来。
安定神闲的模样,仿佛当真只是好奇。
丹阳派的弟子不知为何,竟有些不敢直视眼前这位佛修的眼,赔笑着说道:您有所不知,赵师弟天资聪慧,颇受宠爱,这才会被莫师兄看在他日益精进
谢忱山不疾不徐地打断了他的话。
阿尼陀佛,原来,丹阳派便是这般怠慢我送来的人。
他这话不仅是在这弟子的耳边响起,更是在整座丹阳派的上空飘扬。
丹阳派弟子不知这话是为何,他的脸色猛地僵住。
丹阳派落地之所是上古仙府,虽然只得用方寸之地,可已然受用无穷。仙音渺渺,云雾袅袅,吞吐间便是丹药的香味,那是缭绕在丹修骨髓里的味道。
一道苍老的嗓音从无数山峰之后传来:无灯大师
谢忱山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偏头笑起来。
不必了。
他道。
贵派出了恶徒,等贫僧抓到之后,自然会替贵派,处理个干净。
谢忱山往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