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燕无淮什么安慰的话也没说,但这种抚摸方式更能让人感到安心。在很久以前,她几乎走到绝路的时候,也曾经有个人在角落里用这样的方法,无声地安慰过她。即便两人那会儿并不熟悉,可温暖的掌心却胜却了千言万语。
只是,这样的事,再也不会有了。
眼前闪过一些久远的画面,宁婧有片刻的恍惚,眼睛好似进了沙子。此时,燕无淮已经把手收回,道:“淋湿了就去洗个热水澡吧。虽然天气热,但湿衣服黏在身上是会风寒的。我去为你放水。”
“不了,无淮,我一会儿还要去校史馆一趟。你先洗吧。”
“校史馆?”燕无淮似乎感到有点奇怪,但没有问什么。
他听话地拎起了毛巾和水盆进了浴室。书院只有部分的寝室带卫浴,其余学生都得用公共浴室。更高标配的地方,自然是留给曾月柔这样有身份的学生住的。因为格局的限制,这些浴室面积狭小,也摆不下浴缸,都是淋浴。
不一会儿,燕无淮就套着睡衣,把脱下来的、即将换洗的衣服放进盆里,拿到了水池边,打算一会儿出来洗衣服,才反身进了浴室。
听他锁上了门,里面传来了水声,宁婧才蹑手蹑脚地走到了池子边。燕无淮体寒,在阴凉处坐久了会披件外套,盆子里有一件水绿色的丝质衣裳长裤,还有一件薄如蝉翼的外套,好在没有内裤。
宛若在做贼,宁婧悄咪咪地捡走了两件上衣,贴身揣进了怀里。想了想,又把其中一件展平,贴身铺在了胸口。
没错,宁婧在赴刑场前特地折返寝室,就是为了顺走这些沾有燕无淮气息的护身符。(=_=)虽然带不了正主去,但顺点他的东西,应该有用吧。
系统:“……”有一种很想吐槽,却不知道从何吐起的微妙感觉。
宁婧:“唉,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这样挺变态的。”
系统:“……”不错,还挺有自知之明。
宁婧:“没办法,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呢!”
系统:“???”这句话是这样用的吗?
临走前,宁婧心里暗道了一句冒犯了,拉开了燕无淮的抽屉。里面装了一些孩童的玩具、还有书籍,收拾得整整齐齐。瞥见了桌面有支毛笔,燕无淮好像拿在手里把玩过,宁婧想了想,也把它带上了。
系统:“走了?”
宁婧:“走吧。”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了,路上已经没什么行人。
宁婧心跳快得有些不正常,手心湿漉漉的冒着虚汗,打着一把油纸伞,往校史馆的方向走。
在虚拟世界丢失性命,并不可怕,因为知道还能在别的任务翻盘再来。真正让人难以面对的,是死亡降临前的恐惧。
空气太过安静,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为了壮胆,宁婧找话跟系统说:“统统,如果那东西今晚得手了,林青青就跟伯克利一个下场了吧。”
系统:“不错。”
宁婧:“林青青在原剧情里,好歹也挺到结婚后才断气。我介入后,岂不是把时间点提早了?再说了,你让我解决林青青的麻烦,可她现在都被附身了,还有回旋余地吗?”
系统:“宿主,【解决】是中性词,我什么时候说过【解决麻烦】等同于【拯救林青青】?其次,我也没说过【解决麻烦】就是任务的最终目的。”
宁婧一愣:“你的意思是……”
系统:“林青青是必定会被上身的,也是必死无疑的。若是没了她,张侨对妖邪的憎恨,也会从别的地方填补上,她能不能活到结婚后,对这个世界的运转,不存在决定性的影响。反观是燕无淮,他注定要在棺木里成煞,破土而出后,他本该第一个就找燕家人开刀。你把他救出来时,他已不算是人类,但也不算是妖邪,而是半只煞。因为后续事件被你无意间截断了,造成了燕无淮至今仍未能见血开窍——这才是对世界有重大影响的bug。”
宁婧越听越心惊。
原来如此……
当初滞留在川延时,系统就告诉她【解决林青青的麻烦】是不能跳过的剧情任务。她那会儿以为,要去【解决麻烦】的人是她。
殊不知,她不过是推动事件发展的一枚棋子。真正要出手【解决麻烦】的,是她身边的燕无淮。
而且,这个剧情任务的最终目的,压根儿不是为了干涉林青青的命运。它根本目的是让燕无淮见血,并彻底成煞,让偏离的剧情回归正轨。
难怪燕无淮明明没有开窍,世界却一直好好地运转着、没有崩盘。这是因为——它早已留有后招,要在书院这里补上缺失的剧情。
难怪系统一改常态,完全不给任何提示,这是因为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本身就是为了置她于险境中,逼得燕无淮出手,从而让剧情回归原轨而设置的。
要是真被剧透了,她面对裹着林青青皮囊的那东西时,绝不会那么淡定,搞不好就穿帮了。
难怪那些东西见了燕无淮就躲。不是因为他满身正气,而是因为他才是最大的邪祟——哪怕还未开窍,也足以让小妖物忌惮。
她慢慢地走到了校史馆附近。
宁婧立在了雨幕里,今夜月色黯淡,星星也隐藏在云层后。苍灰色的天际下,隐约能勾勒出校史馆房顶的线条,巨大的建筑匍匐在黑暗里。前些日子倒塌的墙壁堆成了瓦砾。廊上唯一的一盏油灯被风雨吹得一直晃荡,明暗闪烁。
宁婧:“好一个月黑风高杀人夜。”
系统:“……”
不见林青青,宁婧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的地形,思索着待会儿该往哪跑。这时,系统道:“宿主,林青青已经来了。”
不需要系统报备方位了,宁婧听见了身后传来了一声柔柔的呼唤:“……月柔姐姐。”
宁婧浑身僵了僵,如临大敌地转过了身体。
林青青没有打伞,站在雨幕里,浑身湿透,黑发一缕缕黏合在她额角。她抬起头,露出了一张青灰色了无生气的脸,苍冷麻木,泥糊一样的面皮,脖颈处泛着尸斑,和宁婧曾见过的那些东西别无二致。
“月柔姐姐,今晚在这里碰见你,我好开心呀。”
宁婧:“……”你他娘的当然开心了。
如果没猜错,林青青应该已经死了。
因为,那种内脏在体内腐烂的尸臭味,已经顺着空气飘到了宁婧鼻腔。宁婧毛骨悚然,忍着作呕的冲动,以鞋跟着地,不着痕迹地倒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