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衣丫鬟想必受不了酷刑,又揣摩上意,给供了出了一个孙大,好让主子能抬手放过她。
众目睽睽之下,做不得一丝假,这种情况下,那么秦立远顺势拷打孙大,亦是理所当然。
这并不算威逼姜氏这继母。
好了一个阳谋,所有事情按他心意走,而姜氏却不得不低头。
她甚至沾上了包庇谋害主母恶奴的名声,且奴才谋害主母有百害而无一利,这次姜氏出了手,便惹人深思了。
姜氏一旦出面,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最糟糕的是,玉华院还聚集了后宅所有下仆,不要小看这些丫鬟婆子,她们是世仆,自有一个圈子,消息流通速度惊人。
而后宅,恰恰便是姜氏日常活动的大舞台。
流言能毁人,很多时候,似是疑非的传闻比证据还要厉害几分,姜氏能预见,她二十年来费心维持的温婉形象,就要尽数崩塌。
姜氏甚至阴暗地揣测了一番她那继子,当流言酝酿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对方或许会在合适的时机松松手,将其放出府外。
此事危害极大,可姜氏偏偏不能不做,除了她对当初被连累的乳嬷嬷有感情的缘故外,最重要一点,她不能寒了手底下人的心。
要是连乳嬷嬷的独子都保不住,那姜氏手里剩余那些人看在眼里,心里能如何想?哪怕她有办法钳制对方,但一件差事,经手者用心办与不用心办,效果会差很远。
姜氏本已举步维艰,每一次动作都得费心谋划,差一点不行,就譬如此次廊道事件。
秦立远此行为,可以说正好捉住她的七寸。
或许,对于这继子而言,她不来更好。
姜氏面沉如水,一反平日温婉的形象,大踏步往外急急行去,领着哭哭啼啼的陈嬷嬷出了钟瑞堂大门,转往左侧。
施杖的侍卫很有分寸,姜氏领着人跨步进入玉华院时,孙大已经受了二十几杖,他臀背皮开肉绽,鲜血淌了一地,却还能仰着头,发出杀猪般的哀嚎出声。
秦立远坐于雕花圈椅上,他眉峰不动,神色淡然,对这刺耳的嚎叫充耳不闻。
他正面对院门方向,姜氏身影一出现,他便看见了。
姜氏大别于平日的神色,秦立远一眼便瞥见,他心中冷冷一笑,这继母虽心狠手毒,但一辈子在内宅打滚的她,眼界到底受了局限。
秦立远因外头局势影响,行事有了很大掣肘,为了大局,他甚至暂时不能动姜氏。这些,他这继母确实皆估算正确。
但她忘了,秦立远握有侯府绝对权柄,一府奴仆的命都在他手里,只要他心里明白这事是谁干的,他自然能操控起来。
不需要证据,只要他起个头,脑子灵活又不想死的人,自会按他的心意行事。
秦立远敛目,轻轻转动手上碧玉扳指,心下晒笑,这侯府不是公堂,他处事无需证据,只要认为这事是谁干的,总有法子处置。
这还是他无奈之下的权宜举措,待日后外头平静下来后,再让姜氏瞧瞧,他能不能看在秦立轩的面子上,揭过今天这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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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秦立远一见姜氏身影出现, 便站起迎上前。
他面带微诧,先抱拳作揖, 随后关切问道:“太夫人, 可是我等惊扰了钟瑞堂。”
说此话时, 男人面露歉意,他接着又说:“我考虑不周,看这玉华堂地方合适, 竟是打扰太夫人歇息。”
将杖邢地点设在玉华堂, 男人对外的说法是,这院子足够大, 能容下这一大群下仆。
这说法不算错, 玉华堂确实够大, 但事实上, 不比玉华堂小的院子也有的是,甚至宣平侯府占地广阔,随意在花园子捡个地方, 都能放下几百人。
真相如何, 这继母子二人心知肚明。
秦立远话罢,浓黑剑眉微蹙,英俊的面庞隐带愧疚。
姜氏一行人进门后,陈嬷嬷早已忍不住飞奔扑向前头, 抱着鲜血染红了衣衫孙大痛哭,她挡住儿子的后背,侍卫因此停下杖责, 秦立远却恍若不见,只继续与姜氏说话。
姜氏面上神色已恢复一贯温婉,她闻言微微一笑,道:“外头宴席怕是未曾收拾妥当,乱哄哄的,这玉华院合适,当是优先取用,深之何错之有?”
秦立远神情放松下来,他赞叹,“太夫人果然深明大义,此等恶奴,胆敢谋害主母取益,当严厉处置。”
说罢,男人神色一肃,眼眸透出厉光,声音不高的话语徐徐道来,让闻者心颤。
秦立远多年身居高位,本已气势摄人不怒自威,这般暗带隐怒的话语说来,另庭院的温度仿似陡降几分。
下仆们噤若寒蝉,屏气垂首,不敢发出丝毫声息。
姜氏心中一记重跳,她双目微垂,掩去眸底之光,片刻后,她方抬眼,表情郑重颔首,道:“这是自然。”
她这继子果然是个能耐人,今夜一连串变故让姜氏醒悟,自己从前还是低估了对方。就譬如此时,他随随便便一句话,便让她落入更加尴尬的局面。
只可惜,虽陈嬷嬷是她的陪房,但孙门子不是,因此孙大也不是,这二人是侯府家生子,家主随时有处置孙大的权力。
此等情况,姜氏要出手救孙大,必须经过秦立远。
“唉,”姜氏随后叹了声,她摇了摇头,看向陈嬷嬷方向,道:“我知虽事有凑巧,但说到底,那丫鬟若不是孙大招呼,也不会匆匆赶往前头,鲁莽撞上那喜嬷嬷,弄成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