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好笑的。”但司徒九月只是这般冷冷的说道:“都混成这幅惨样了。”
如果说永宁公主恨一个人,就会把他丢到私牢里狠狠折磨。那么看这人,一定是得罪永宁公主得罪的不轻。他虽然脸庞还在,但全身武功都废了。司徒九月替他检查过,这人应当年纪不大,也就十七八岁,武功原先可能很不错,但全身经脉都断了,这辈子也不可能重拾武功。而他的腿最为严重,司徒九月猜测,可能是找重物生生将他的腿,自膝盖以下的骨头碾碎了,再找了药物续骨。这样往来好几次,他的两条腿,这辈子也不可能站起来。司徒九月绞尽脑汁自己所知道的办法,最后还是遗憾的发现,没有一种办法,可以使得这人的处境改变。
从此以后,他就是一个废人。
从他的样貌,还有这几日总是微笑的性情来看,这少年应当是一个心境开阔,英气疏朗之人,但日后就要沦落到只能坐在椅子上过日子,未免令人唏嘘。
司徒九月掀开他的衣裳,将自己的银针一根根拔下。她的动作说不上轻柔,甚至还有几分粗鲁,这少年的脸却红了。司徒九月觉得好笑,每次她掀开这少年衣裳的时候,对方都会脸红。
他可真是个单纯的人,司徒九月想着。
“大……大夫……”正想着,那少年冷不防突然道。
司徒九月一怔:“你会说话了?”
他吃力的点了点头。
司徒九月之前发现,这少年并非是被喂了哑药,而是大约受刑的时候忍不住痛呼出声,直到把嗓子都喊哑了。这几日司徒九月用药给他调理着,以为还要过几日才能开口,没想到今日就可以了。
他的声音非常嘶哑,且透着一股疲惫,说话的时候,忍不住露出些痛苦的神情来,可见说话对他来说,也很费力,但他竭力保持着方才的微笑,道:“多谢。”
“别对我道谢,”司徒九月道:“我只能救得了你的命,其他的,我没办法。”
赵轲把少年扛来的时候,说过是姬蘅让救的,姬蘅大约是想要把这人放在国公府的侍卫里。但他的腿废了,武功也没了,是不可能成为国公府的侍卫的。而且国公府不养无用之人,这少年迟早会被驱逐出去。
司徒九月并不会轻易同情别人,她只是觉得这少年脸上的笑容可能会在得知这件事后消失,不由得有些惋惜。
那毕竟是很难得的纯粹。
“我的……腿……”
“没救。”司徒九月道:“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我治不了你的腿,天下间不会有第二个人能治得好你的腿。”
少年的眸光一黯,司徒九月很清晰的看见,他的眼里有过一点泪光,但他还是笑了,费力的对司徒九月道:“没关系……还是多谢大夫……”
“你不觉得可惜吗?”司徒九月扬眉,“我以为你会伤心欲绝,毕竟你看上去若是不出这件事,会有大好前途。”
“留有……命在……就很好了。”
“你有什么执念要完成的事么?”司徒九月问,“要留着一条命去做?”
少年一愣,清澈的眼眸渐渐深沉,氤氲出司徒九月看不明白的雾气,他迟迟未回答,就在司徒九月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少年开口了,他说:“报……仇。”
意料之中的回答,这世上,但凡有什么执念的事,让人不肯去死无论如何也要活着的,除了报恩,就是报仇。但恩义之人,又总是寡于负心之人,所以报仇的比报恩的,总是多许多。
司徒九月拔掉最后一根银针,问:“永宁公主?”
这少年既然是被永宁公主囚禁在私牢的,仇人自然就是永宁公主。
“不……错……”
“那你就不必担心了。”司徒九月一笑,这一笑,使她冷漠的脸也变得娇美灵动起来,她说,“永宁公主和沈玉容下大狱了,再过几日就要问斩。你不必报仇,仇人也会下地狱。”
少年吃了一惊,像是猛然被雷电击中一般,怔了半晌,才问:“……怎会?”他问的很是急切,像是迫切的要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司徒九月眉头一皱,她不习惯与人说这么多的话,就如对闻人遥,说不了三句她就要赶人。可对着陌生的少年,司徒九月实在是说的太多了。她匆匆道:“还能有什么?杀人偿命罢了。你想知道,等你好起来的时候,自己去问吧!”
司徒九月收拾好药箱,就要离开屋子,快要到门口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头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我叫……阿昭。”
阿昭,司徒九月将这个名字在心里默念两次,心道少年只说了名字而不肯说姓氏,大约是身份非同寻常。
但她又在意这些做什么?左右只是个萍水相逢的陌路人罢了。
……
刑部的天牢里,永宁公主和沈玉容被扔进了牢狱。
这里就连狱卒似乎也不屑于多看他们一眼,到处都是鬼哭狼嚎。原先的囚犯见有新的人进来,猛地扑到铁栅栏前,大声怪叫。永宁公主冷不防被吓了一跳,忍不住尖叫起来。她的尖叫似乎取悦了那些人,牢房里便此起彼伏的响起了各种不怀好意的笑声。
永宁公主害怕极了,她想起过自己在宫里听到的那些腌臜的传说。一些进了牢狱的女犯人,会被狱卒和其他犯人一起欺辱,过的畜生不如。她不安的往沈玉容身后靠了靠,企图从沈玉容这里能寻得一些心安。
但沈玉容没有与她在一间牢房,沈玉容在与她相邻的牢房,他们之间,隔着一道栅栏。永宁公主只得隔着栅栏扯着沈玉容的衣服,让沈玉容不至于与自己分离开来。
沈玉容木讷的坐着,任凭永宁公主动作。
永宁公主道:“沈郎,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第一百八十一章 探监
“沈郎,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永宁公主道。
到了现在,成王和刘太妃也没有人来与她接应,哪怕只是说说话,安抚她,让她等一等就好,只要是一句话,就能让永宁公主的心定下来。但是没有,从头到尾,从三司会审结束后,她没有见到一个自己人。就算她搬出成王和刘太妃的身份,这些人也毫不搭理她,他们看她的神色,像在看一个必死之人。
永宁公主终于感到了恐惧,感到了对未来的不确定。这一辈子,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在牢狱里陷入如此无助的局面。她在公主府设私牢,用尽各种稀奇古怪的办法折磨那些人,听着他们的惨叫,看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们叫的越恐惧,她越得意,享受操纵人生死的快感。
然而如今,人为刀鉏我为鱼肉,她竟然成为了阶下囚,等待着别人决定她的生死,这是何等荒谬的一件事,让她以为这一切几乎是个梦。
没有成王,没有刘太妃,也没有公主的身份,她只好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沈玉容。她隔着栅栏推沈玉容:“沈郎,你倒是说话啊!”
沈玉容转过头,淡淡的看着她,不知为何,他那死灰一般的,毫无波澜的眼睛,突然让永宁公主感到害怕了起来,她不自觉地松开攥着沈玉容袖子的手。
“没有办法。”沈玉容道:“我没有办法。”
永宁公主愣了一会儿,像是才反应过来沈玉容在说什么,她尖声道:“怎么会没与办法呢?事情到了如此地步,你怎么能说你没有办法呢?你是在骗我对不对,对不对?你还有办法,我们不会死的,对不对沈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