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裕堂没有说话,拿着书信的手却是在微微颤抖,一个不小心,那书信便飘然落在地上,小厮飞快的瞟了一眼,其他的没看清,却看到了一个触目惊心的“杀”字,在其上格外显眼。
冯裕堂一颗心跳的极快。
飞鸽传书,有特别的途径,永宁公主的书信也回来的特别快。冯裕堂早就知道永宁是个嚣张跋扈,无法无天的性子,这从她对付薛家一门的事情上就能看出来。但薛怀远到底只是一个小吏,在永宁公主眼里,不把一个小吏放在眼里,似乎也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大事。
冯裕堂万万没想到,永宁公主的嚣张跋扈,在面对当朝首辅一家的时候,亦是没有一点收敛。她在信里毫不犹豫地写道,如果姜梨要调查薛家一案,打着为薛怀远翻案的想法,在桐乡,冯裕堂务必痛下杀手,让姜梨命丧黄泉!
冯裕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写信给永宁公主,是希望永宁公主能告诉他接下来该怎么做,但冯裕堂并没有料到永宁公主的办法是这么个办法。谋杀当朝首辅的女儿,想到此事,冯裕堂就心惊肉跳,他不敢!
这可不是普通人的女儿,这是皇帝恩师,首席大学士,当朝首辅薛怀远的女儿!薛怀远的门生遍天下,自己谋杀了他的女儿,此事非同小可,必然会派人前来调查,一旦查出来是自己所为,自己这条性命也就不保了!
早知道是这么个结果,他就不该急匆匆的给永宁公主写信。现在可好,永宁公主在信里直截了当的下了命令,要自己杀害姜梨。替永宁办了这么多回事,冯裕堂对永宁的性子也有所了解,顺他者昌逆他者亡,永宁的命令,就不能不办到,若是不办,自己也是一个死字!
这可怎么办才好?
冯裕堂只觉得自己额上全是汗水,一滴一滴的全往下流。那落在地上的信纸他一眼也不敢多看,仿佛上面黑色的字都成了鲜红的催命符。
往前是死,往后也是死,他到底该如何?
小厮恭敬的伏倒在地面上,大气也不敢出。也不知过了多久,冯裕堂的声音从头上传来,轻飘飘的,他问:“你以为,违抗主子的命令如何?”
“那可万万使不得。”小厮吓了一跳:“老爷,这位主子的性子,您是知道的,那要是……可是连性命都不保啊!”
连小厮都知道永宁公主杀人不眨眼的性子,更别说他了。冯裕堂烦躁的在屋里走了两圈,突然一拍桌子,道:“做就做!好死不如赖活着,杀了她是可能会死,不杀她马上就死,杀!”
他想清楚了,就算杀了姜梨,姜元柏派来查案的人到桐乡还有一段日子,大不了他就趁此机会逃之夭夭,反正他在桐乡累积的银子也够吃穿不愁了。再说,他这是替永宁办事,永宁总得护一护他吧。便是永宁金枝玉叶不为他这个小人物操心费神,想来赏赐的银子也不会少。但他要是不做这件事,永宁立刻就能让人来取了他的性命。
既然如此,还不如先谋取眼下安定,日后的事,日后再做图谋。
“姜梨一行人一共几人?”冯裕堂问。
小厮答道:“一共八人,护卫六人,大个子一人,姜梨一人。”
“八人……”冯裕堂沉吟了一会儿,道:“不算多,主子留下了几个杀手,现在去请他们过来,是时候轮到他们出手了,我们的人手不够。”
正说着,外头突然有人匆匆忙忙的跑进来,道:“不好了,老爷,不好了!”
冯裕堂这才刚刚下定决心,心神正是不宁的时候,猛然间听到这话,心中更加烦躁,怒道:“叫什么叫,有什么不好的?!”
“老爷,”那小厮也不敢多言,只道:“东山矿道里的那些人被人劫走了!”
“什么?”冯裕堂勃然大怒:“那些人看什么吃的?好好的人能被人在眼皮子底下劫走?拖下去!看清楚了是什么人干的没有?”
小厮摇头。
“哼,不用说我也知道。”冯裕堂冷笑,“如今还在桐乡公然敢提起薛家一案的人就只有那群人了,那群官差跟废人差不多,寻常人谁会去关照,分明就是姜梨干的!”
“但矿道里地形复杂,他们是如何找到出口的?”小厮问。
“谁知道呢。”冯裕堂哼了一声,心里渐渐感到不安起来。姜梨分明应当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大小姐,但她好似对桐乡的一切都很熟悉,正因为这份熟悉,让她做许多事情都得心应手,反而让冯裕堂一方处于下风。
“他们劫走那些官差是想为薛怀远翻案。”冯裕堂面色沉沉道:“找!派出县衙所有人手,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些官差给我找到,我就不信,这么多的人,还会凭空消失了不成!”
小厮连忙领命离去,冯裕堂却觉得心里头有些发堵,说不清是为了什么,总觉得有什么不受控制的事情正在发生。
但不管怎么说,有一件事他还得要做,那就是刺杀姜梨。
总而言之,一切不安的源头都是姜梨,只要姜梨死了,那些官差很快就能被人找到,群龙无首,还怕他们掀起什么风浪?
“这个姜二小姐挺厉害的。”冯裕堂眼中划过一丝狠戾,“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
桐乡酒馆里,空荡荡什么人也没有。
自从陆玑给出了一张极大的银票后,那掌柜的便就此消失,再也没有出现了。姬蘅在桐乡,也就莫名多了一方酒馆,虽然他也并不在意。
“那是冯裕堂的人马吧。”靠窗的地方,陆玑目光跟随者楼下的一对人马,从县衙里源源不断的出现官差,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发生了。
“他们这是去东山。”陆玑笑道:“姜二小姐的动作挺快的。”越是看姜梨做的事,越是对这个女孩子啧啧称奇,在东山矿道这样陌生的地方,还能如此迅速的带走薛怀远的手下。对别人来说,光是成功找到矿道出口,不在里头迷路困住,就是一件足以令人焦头烂额的事。
所以说,还是姜二小姐本事大。
“现在去也晚了。”姬蘅瞥了一眼楼下,道:“人都送到密室了,找什么。”
“姜二小姐是怎么发现这里的密室的?”陆玑疑惑,“她也从没到过桐乡,也没见什么人,怎么连这样隐秘的密室都能发现?”
“你不觉得,她就像长在桐乡的嘛?”姬蘅似笑非笑。
“什么意思?”陆玑不解。
“没什么意思。”
陆玑顿了一会儿,又道:“永宁公主的信应当已经送到了冯裕堂手里,大人以为,永宁公主会让冯裕堂怎么做?”
“她心肠歹毒,不如我怜香惜玉,当然会斩草除根。”姬蘅把玩着折扇,语气轻松。
“冯裕堂会这么做么?”
“会。”
陆玑又沉默了一会儿,试探的问道:“姜二小姐自来智勇双全,应当不会出事吧?”
不知为何,这么一直看着姜梨,原本是局外人看热闹,但陆玑自己看的久了,就跟自己养孩子似的,不愿意这孩子养到一半,戛然而止了。至少不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