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过后的赏荷,太后年纪大了,坐了会子便得回行宫休息。刘太妃惯来是和太后对着干的,太后走了,也自觉没趣,不久就跟着离开。
洪孝帝是要跟他的臣子们谈论时政,水榭里的夫人们面上却都是渐渐有了乏意。
虽然宫宴上的杏花酿并不醉人,但喝了许多,眼下吹着夜风,便舒坦的只想闭目假寐一会儿。
季陈氏见状,倒是笑起来,提议道:“老是这么坐着,都有些困倦,不如站起来走一走,听完水上长廊尽头的荷花开的最艳,丽嫔娘娘说前些日子开了一朵并蒂莲,这可是罕见玩意儿,咱们也去瞧瞧,开开眼界。”
此话一出,方才还昏昏欲睡的小姐夫人们,倒是不约而同的精神了起来。
有人问:“并蒂莲?那我还真没见过,听闻之前白云庙后面的池塘里开了一朵并蒂莲,许多人前去看,说是看见了便能得福佑,家中和睦呢。”
家中和睦,还有一句话大约是不好意思说出口,便是夫妻感情顺遂。在场的女眷,已为人妻的哪个不愿意夫妻和睦,便是没有出嫁的女儿家,也盼着有朝一日出阁,寻个如意郎君,琴瑟和鸣一生一世。如此好彩头,哪个不想去看看。
“确有此事。”丽嫔也微笑道:“诸位夫人想去瞧,倒是可以去看。”
在座的夫人小姐们顿时高兴起来,纷纷附和季陈氏要去看并蒂莲的话。
柳絮有些不想去,她和那些贵族小姐实在难以打成一片,奈何柳夫人却还得和承德郎同僚的夫人应酬,便拍了拍柳絮的头,示意她跟着一道去。
季淑然也笑着站起身,道:“梨儿也在长廊尽头的茶室,想来她也休息了一会儿,应当是没有那么头晕了,恰好我将她接过来,等会子一起离宫。”
姜玉燕怯怯的开口:“四姐也还没回来呢。”
姜梨是去休息,姜玉娥只是去换个衣裳,这会儿也一去不复返了。杨氏也注意到了,埋怨:“这丫头,瞎走什么,怎么现在还不回来?”
“不必担心,”姜幼瑶道:“四姐和二姐一道离开的,指不定四姐这会儿正在和二姐呆在一处,等会子咱们去茶室就能看到他们了。”
杨氏不敢反驳姜幼瑶的话,心里却不相信,自己的女儿自己最清楚了。姜玉娥和姜梨向来不对盘,怎么会和姜梨待在一起?况且今日又是宫宴,姜玉娥怎么甘心不露面躲在茶室里,按姜玉娥的性情,早就该出来引起旁人注意了。
可即便心急,也不能表现出来。况且杨氏也确实不晓得姜玉娥去了哪里,便想着跟着先去一道茶室,看看姜玉娥在不在里头。
一行人便往长廊尽头的茶室走去。
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钻到了层云底下,只洒下一两星点黯淡的光辉,水上的荷叶并着荷花都被风吹得簌簌作响,游鱼见有人经过,纷纷钻到了荷叶地下。
波光粼粼,暗流汹涌。
那长廊看起来很长,边走边说笑的时候,不过须臾便也到了。到了长廊尽头,果然看见了有一朵并蒂莲,只是这并蒂莲不如别的荷花开的鲜妍夺目,只是小小的两朵,看起来并不起眼。
众人都有些失望。
不过却还是因为那个能福佑“家中和睦”的传说而多看了几眼,只是看过之后,反而觉得没有水榭里的风景好看。
季淑然笑道:“梨儿就在这里头的茶室里,我先去瞧瞧她,哪位口渴了想要进去喝杯茶的,也一道进去就好。”
走了一阵子,倒也有口渴想喝茶的夫人,就与季淑然一道走了过去。
季淑然走到茶室面前。
茶室里只有一点点幽微的灯火,在夜里显得格外暧昧缠绵,隔着窗户,看不到里头的人影,只是静的出奇。
姜幼瑶笑道:“二姐是不是睡着了,怎生里面如此安静?一点儿声音都听不到。”
“极有可能,”季淑然担忧的开口:“刚才就说头晕,这会儿睡着,可别着凉了。”心中却是得意非凡,姜梨这会儿想必和叶世杰刚刚颠倒鸾凤,倦极而眠,哪里听得到外面的声响?那药效此刻最是强劲的时候,身后又有这么多“人证”,姜梨和叶世杰这一夜,注定是难忘的一夜了。
因此,季淑然没有任何犹豫,一边轻声喊着“梨儿”,一边伸手将门推开。
茶室的门仿佛没有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灯火忽的摇曳了一下。
季淑然迈步跨了进去。
一进去,季淑然便心中一动,只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她还没来得及思考,就看见茶室小几前,灯火下,叶世杰正以手支面,蹙眉看向她。
衣着整洁,干干净净,小几前是茶水和点心,屋里没有姜梨的影子。
这和季淑然想象里的一片**狼藉完全不一样。
季淑然眼前一黑,身后其他的夫人已经到了,其中夹杂着姜幼瑶刻意扬高的声音:“二姐——”
声音戛然而止。
外头的夫人突然见到叶世杰一个男子出现在这里,也是吓了一跳,不过很快有人认出来,这是今年国子监校考的榜首,刚被皇上点任为户部员外郎的叶少爷。有人就问:“叶少爷怎么在这里?”
姜幼瑶满心欢喜的进来,只想着一睹姜梨狼狈的惨状,看见叶世杰好好地坐在这里,当时就尖声道:“你怎么在这里坐着?我二姐呢——”
“你二姐?”叶世杰蹙了蹙眉,道:“姜二小姐?我没有看见甚么姜二小姐。我在席上饮了酒,引路的宫女让我在此歇息一下,我方来不久,没看到你二姐。”他看向姜幼瑶:“或许姜二小姐早已离开了。”
“不可能——”姜幼瑶气疯了,道:“一定是她藏了起来,她在哪?”她就这样四处翻找了起来。
四周夫人顿时以异样的目光看向姜幼瑶,姜幼瑶这幅模样,好似笃定姜梨一定会在这里一般,实在是有些执念了。
看见其他人看姜幼瑶的眼神,季淑然心里“咯噔”一下,生怕姜幼瑶露出马脚,便一把攥住姜幼瑶的胳膊,看向叶世杰笑道:“幼瑶也是太担心梨儿了,你看这大晚上的,梨儿人也不见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一副很担心的慈母模样。
叶世杰早已明白今夜一事便是面前的毒妇一手主导,也晓得季淑然慈爱的脸皮下是如何一副蛇蝎心肠,心中只冷笑着,面上却还是肃然的摆了摆手,道:“夫人关心则乱,可以理解,只是……。”他有礼的道:“下次进门前,还请先敲门。”
季淑然登时面皮一臊。
她一心想着让众人瞧见姜梨的丑态,怎么会故意敲门?可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季淑然心中生疑,茶室这么小,姜梨断然不会藏的住。而且叶世杰衣着整齐,屋里也没有任何痕迹,甚至连异样的香味都没有,一切都说明,叶世杰和姜梨根本就没有开始过?
来回报的人分明说,看见姜梨和叶世杰都进了这间茶室,眼下叶世杰的样子,不像是被下了药,那姜梨呢?姜梨又在哪里?
季淑然心中着慌,看不到姜梨,她总觉得还有什么事被忽略了,将要发生似的。
叶世杰与季淑然说完这话以后,便站起身,对诸位夫人拱了拱手,他一个男子,站在全是女子的场合,多少有些不方便,还是回避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