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1 / 2)

事实上,哪怕今天夜里两人一无所获,顾临安回头也能依靠身上带着的东西,把这一山寨的人都给放倒了。

或许正是由于知晓这一点,厉南烛此次的行事,才会这般的肆无忌惮。因为她心里十分清楚,哪怕途中出了一些小纰漏,身边的这个人,也肯定能够为她将其补上。

这个男人,不是她的累赘,对方的能力,便是她也感到叹服。

屋外的脚步声在门前停了下来,浅淡的月光将来人的身影给投射在了门扉之上,可两人在床底等了许久,对方也没有推门进来。

一时之间,耳边只余下了微风拂过树叶产生的细微声响,以及风中夹杂着的蛙鸣。

好半晌之后,他们才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到底是来这里……”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门,聂诃的唇边浮现出一丝苦笑,“干什么的啊……”

分明知道这间屋子里面,已经再没有那个人在了,可每当碰上了烦心事,她却还是不受控制地,就朝着这边来了。然后就这样直直地站在屋外,连推门进去的勇气都没有。

若是老将军在天有灵,见到她这窝囊的样子,肯定会十分失望吧?那么多年的悉心教导,依旧没能改变她那不成器的性子,到最后还是这副没用的模样,换了谁也不可能生出什么好心情来。

自嘲似的笑了一下,聂诃索性背过身,在门前坐了下来。

“刚刚赵苗说,那两个人来了石家村。”抬起头看着空中那在云层后显得有些模糊与朦胧的月亮,聂诃突然开口说道,“他们……是来杀我的吗?”

她的声音很平静,哪怕是在说起与自己姓名相关的事情的时候,也依旧没有多少起伏,仿佛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一样。

——本就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她派人埋伏在驿站当中,险些要了他们性命,他们侥幸活了下来,回头寻她报仇是应有之义。

便是她真的因此而死去了,也没有什么值得抱怨的。

“只是……”忽地顿住了,聂诃垂下头,看着自己在月光下显得无比苍白的双手,好半晌才再次出声,“……对不起。”

当初老将军将这一山寨的人托付给她,希望她能够完成那未尽的愿景,可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能做成。

“我真的,不是那块料。”

哪怕顶着“聂”这个姓,却丝毫不懂领兵之道,辜负了老将军的满腔苦心。

如果这一次,她真的能够死在那两个来到此地的人手中,她可能反倒会松一口气吧,这座山寨,就仿佛是一座巨山一样压在她的肩上心头,让她每日都喘不过气来。

她没有那个野心与抱负,想要去光复失落的河山——说实话,她并不觉得如今这样天下太平,河清海晏的日子又什么不好的,对那个覆灭了自己国家的人也没有太大的怨憎之情,她对所谓的天下大事本就不甚上心,与那些所谓血浓于水的亲人也并无深厚的感情,只是不愿见到那个面目慈祥的老将军,露出失望的神色罢了。

毕竟,那是头一个,对她抱了那样大的期望,在她的身上倾注了那样多的心血的人。哪怕对方加诸她身上的那些,并非她想要的东西,她也想尽量地去回报对方。

只可惜,到了最后,她还是如同一个废物一样,一无所成。

“或许当初从一开始,我就该和那座城池一起,从这个世上消失。”轻轻的靠在身后的门上,聂诃轻笑着说道,仿佛在说一个能够逗人发笑的笑话。

她这一生,可不就是一个笑话吗?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78章

厚厚的云层散开, 清冷的月光顿时毫无保留地倾洒下来,将靠坐在门外的人的身影, 映照得更加寥落。

透骨的凉风不停地往聂诃单薄的衣服里面钻,她却好似全无所觉, 只出神地望着月色笼罩下的山寨,没有焦距的双眼当中,辨不清神色。

旧时先人于聂城建立齐国, 辗转传承千载, 终于让那个曾经偏居一隅的小国, 成了乾元大陆上令人敬畏的三雄之一,聂这个姓氏,也成了一种带有特殊意义的象征。

齐国之人骁勇善战, 擅用兵布阵, 推崇兵家之法, 便是治理朝纲,也有如治军, 聂家之人,更是从小便被教导用兵一道, 便是男儿,也少有不通此道的。世人提起齐国聂家,无不赞一声铁血女子, 铮铮男儿,便是当今的政帝,也曾亲口称赞过聂家儿女的傲骨。

可正因为如此, 聂诃总也无法将这个姓氏有关的一切,与自己联系起来。

哪怕是在被老将军手把手教导了这么多年的现在,她也依旧不想去调遣人手,排兵布阵,将那些有着鲜活的神采与笑容的人,送往可能会丧命的战场。

“你不配姓聂。”当七岁的她看到那面目狰狞的死囚,用力地摇着头后退,最终丢掉了手中的匕首的时候,她的母皇就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仿佛在进行一场宣判。

在那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这位与她血浓于水的亲人,耳她也成了所有皇女中,最不受待见的一个,便是得了势的下人,也能指着她的鼻子讥讽两句。

她的父亲也被她拖累,备受冷落,郁郁终日,最后于病榻上逝去。

弥留之际,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并非殷切的叮嘱,也并非对往事的追思与怨怼,而是一声带着感慨的轻叹:“你为什么要是个女人呢?”

如若她从一开始就是男儿身,又有谁会因为她那软糯的性子而置喙?说不定还有有人为此赞她一句天性善良,心怀怜悯。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就连聂诃自己,也这么想了。

——要是,她是个男人就好了。

不必去学那些晦涩难懂的兵法,不必去逼迫自己持剑杀人,不必明明疼得要命,却只能死死地咬着牙,不能流露出半点难以忍受的神色,开心了可以笑,难过了可以哭,受了委屈还能抱着自己父母的胳膊撒娇——要是,她是个男人就好了。

——可为什么,非得是男人呢?

分明还是同样的人,分明还是同样的事,为什么只需换一个性别,所遭到的对待,就会完全不同?

聂诃并不怨憎自己的性别,她只是有些想不明白,或许这一辈子,她都想不明白了。

许是当时她父亲的那句话被人给听了去,几天之后,她竟被告知无需再去讲习兵法的课,她的母皇让人给她找了教她缝纫刺绣的男子。

大概在那个人的眼中,这是对她的一种极致的羞辱吧,可她却觉得,那些针线上的活计,比起言谈间就能取人性命的兵法来,要更有趣得多。哪怕每日前来的先生从不掩饰自己眼中的轻蔑,她也依旧控制不住地沉迷了进去。

再后来,齐国破,她的母皇一把火将聂城给少了个干净,连带着聂家几十口人,一同丧生其中。唯有当时还待在城外偏殿的她活了下来,被老将军寻到,连夜带着逃了出来。

聂诃想,可能对于那个人来说,她早已不是聂家的人了吧,便是黄泉路,也不愿带着她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