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过去,虽然时不时的被人吼或者砸东西下来,但苏梦萦现在也身手灵活了不少,十次里面九次都能顺利躲开,要是万一躲不开了,也下意识的会迅速转过身去,将报纸护在怀里,保证水啊什么的,只会浇到她的背上,而不会打湿报纸导致卖不出去。
毕竟每天就算只能赚十个铜钱,也够她两天的饭钱了。
现在的苏梦萦,再也不会搞不清楚物,更不会出现乱给钱的情况。
也算是进步吧?
蹲在一边脚麻,她干脆站起来背靠着墙壁,将昨天晚上留下来的半个馒头拿出来一点点的小口吃。
这是她的早餐,自从一年前为了省钱发了一场高烧把身体给拖得很虚不说,好不容易存下来的十元钱也花完了后,她就越发明白了“身体是本钱”这句话的含义。
所以现在虽然每天的伙食就是两个馒头,但苏梦萦也会在中午吃整个馒头后,晚上吃一半,留一半做第二天的早餐。
就算简陋,也要保证三餐不是?毕竟现在的她生不起病。
一口馒头在嘴里至少嚼二十次,才慢慢咽下。细嚼慢咽,口不发声的样子,依旧让她看起来和别人不一样。有股子“气”。
龙二在一遍看着,最后吸了口烟后才把烟头扔在脚边踩灭了朝站在一边角落里的苏梦萦走去,近了拍拍她的肩膀,乘她扭头看过来的时候凑近将嘴里的烟喷在她脸上,看着苏梦萦难受的别过脸去时哈哈笑。
等她想后退时一把扯住她的手肘不让走,脸上不耐烦,“你躲什么躲。”
拉扯的时候,苏梦萦手一松,还剩了四分之一的馒头就跌落在地,在她不由“啊?!”的一声可惜中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龙二的脚边。
苏梦萦抿了抿唇,垂着眼朝拉着她右手手肘的龙二微微鞠躬,喊了声“龙二爷”后,就想弯腰低头去捡那半个馒头。才动龙二就一脚踩在馒头上,踩扁了不说,还在上面碾了碾。
彻底脏了没法儿吃。
“捡什么捡。”龙二看着苏梦萦朝自己弯腰鞠躬的样子就莫名来气,她总低着头垂着眼,似乎很怕人的样子,偏偏身上又透着一股子和他们这群人不同的感觉。好像……她就不是个下等人似的。
“脏成这样了你还能捡起来吃?”龙二笑嘻嘻的,恶劣得很,嘴里有很大的烟儿,并不是很好闻。
没办法,劣质烟都有这个毛病。不像上等人抽的香烟、雪茄,连烟屁股都是好的。
这话不是嘲讽,是龙二真捡过那些烟屁股,把还没抽完的烟丝收集起来,重新卷好。嘿~他能在抽烟的时候想象一下自己是上等人。
他是这里的小头头,虽然也就是个混子,但在这里谁不叫他一声龙二爷呢?这个妮子刚来的时候是有见过,但满脸满身的可怖红包,一看就知道是染上了脏病的。
那个时候管笼屋的“虎头三”根本就不想把床位租给她,后来是多出了一倍的钱,低声下气求了半天才有了住的地方。
也因为这样龙二顿时明白这是个以前良好出生的姑娘。为什么呢?因为其实她要是不添钱,再求些时候,虎头三也会答应。毕竟笼屋,已经是港都最低最差的居住地方了。
虎头三根本就不在乎她是不是有病还是如何,只要能收到钱。什么都好说。
那个时候龙二就对她留了印象,实在是她那把带了些软糯的脆圆京腔很是好听。
不过人太丑。
龙二只瞧了一眼蓬头垢面,脸上满是红包的她。这样下了结论。
后来会改观并注意到她,是有天夜里,龙二和虎头三喝酒,喝到一半的时候听见有喧闹声,还没开口只疑惑的看向虎头三的时候,却见对方笑得猥亵,一副“有好戏看”的模样,冲他一挑眉说,“走,我们看戏去。”
龙二听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仰头一口喝干自己面前的酒后,“啪!”一声放在桌上,起身跟在虎头三身后。
住在笼屋这种地方的,与其说是人,还不如说“是有个窝的狗”。所以时不时的总会发生一些聚众斗殴、闹事的事情。“虎头三”向来不管,大部分时候还能当个乐子看,站在高处看下面打得激烈了还会叫个好。但要是闹得凶了也会呵止,心情不好就两边一起打,打死了直接丢海里。
也算是海葬了。
龙二当时跟着虎头三去见到的景象,就是她被几个男的当众调戏,污言秽语的说着什么,拉拉扯扯的准备当众把她给办了。
其余的人也只是在一边看好戏似的吆喝叫好,兴奋得像是在看一场表演,她不断喊着“我有病!我有病!”的话也被这些鬼哭狼嚎的声音给淹没了。
大家都是刀口舔血,过着有今天没明天日子的人,礼义廉耻早就八百年前丢到海里去了。所以龙二也依靠在一边,耳边是虎头三叫着好的兴奋语调下,冷眼旁观。
在这里,杀人和被杀。都太过稀松平常。
原本他以为自己也就是看一场露天的香艳表演时,却在下一秒听见那个原本率先扑在她身上,准备夺个“头彩”的男人大声惨叫了一声,然后捂着开始飙血的裤裆倒在一边来回滚动。
其他按着她的几个人也被她挥着小刀的凶狠表情下退后。一时间无法上前。
原本以为事情也就这样了,没想到她却拿着刀扑过去,一刀刀刺在捂着裤裆的那个男人的左脚脚背上。直到旁边看的忍不住又退后了几步,甚至在她停下来回头看来时直接跑进人群里。这才住手。
虎头三见了,眼里惊讶得很,看着下面中间只剩她和躺在地上的那个男人半响后,拍着栏杆说着“好好好!”,朝他竖了大拇指,“好!有几分胆气。”
下面的她听了,捏着刀子的手明明抖得厉害,但还是没放,反而单手伸进衣服里,掏出好几块银元,摊在手心伸直给“虎头三”,提高了声音朝他说。“虎爷,我在你的地方伤了人,这些是我全部的钱,都给您。您看着能不能给他一些算是我赔他一只脚。”
这下不仅是虎头三惊讶了,就连龙二也惊讶的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就恰好看清了她那双一直藏在乱糟糟头发下的眼睛。
圆滚滚的显得清澈剔透,很纯很干净,这样由下至上望上来的时候,还真透着股不忍让人拒绝的意思来。
“好!”虎头三又拍了下栏杆,指着她赞了句“有点儿意思~!”说完顿了顿朝下面的人一挥手,就有手下上前去接了她手上的钱,对周围和躺在那里呻吟的人说,“这钱我也不收了,算是全陪给你这个瘪三。但既然拿了钱,那今天全部也一笔勾销,你要是敢以后做点儿什么,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我的手段。”
在那个躺着的人忍着痛连连点头的时候,虎头三又开口说,“这个小丫头,以后你们这些人就别动了。”
这句话,保住了她的清白。也给了她最基本的安全。
但这并不代表她有了人罩,活不活得下去,依旧全靠她自己。
“你叫什么?”虎头三问。
她想是傻了般,慢了两秒才回答道,“……缓归,我叫沈缓归。”
龙二听了,从那时起就记住了她的名字。
——沈缓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