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秋垂首应是。
宋嘉禾便要转身离开。
“老爷。”气若游吟的声音传来。
林氏嘴唇开开合合,发出微不可闻的动静,她在喊宋铭,可是宋铭还在前线指挥作战。林氏病重的消息,早就传过去了,宋铭回信让好生医治,旁的也没有了。
在这种紧要关头,宋铭不可能丢下前线将士回来。倒是宋子谏,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前线少他一个不少,多他一个也不多。建功立业的机会以后还会再有,但是母亲只有一个。
唤了两声,林氏眼皮颤了颤,徐徐睁开眼,哑声道:“老爷还没回来吗?”
说话间,她发现了站在不远处的宋嘉禾。
怔了一瞬,林氏眼底忽然涌现巨大的欢喜:“卉儿,卉儿,你来看娘了。”
她挣扎着要撑坐起来,可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劲都使不出来,只能急切的望着宋嘉禾,不停呼唤:“卉儿,你快过来,卉儿,娘好想你。”
敛秋央求的望着宋嘉禾。
宋嘉禾抬脚走了过去。
林氏一把抓住宋嘉禾的手,泪水潸然:“卉儿,娘错了,娘不该那么那么惯着你,娘应该好好教你道理,娘错了,娘知道错了,你原谅娘好不好?”
宋嘉禾垂眼望着她的手,林氏的手已经瘦得脱了型,骨头上面只搭了一层皮,看起来有些骇人。
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林氏的眼角滑下来,她嘴唇哆嗦着,目光期盼的望着宋嘉禾。
宋嘉禾轻轻地点了点头,她命不久矣,就让她高兴点吧,毕竟她生了她一场。
林氏几乎喜动于色,握着她的手说不出话来。
最后,林氏哭得晕了过去,她实在是太虚弱了,一场哭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晕过去的时候还抓着宋嘉禾的手不放。
望着紧紧握着她的那只手,宋嘉禾掀了掀嘴角,慢慢的掰开,随后将她放进被子里。
林氏走的那一天,宋嘉禾正在整理账册,青书匆匆忙忙的跑进来:“姑娘,夫人不行了。”
宋嘉禾心头一跳,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你去通知祖母,再派人去给外祖家传个信。”走出几步想起来:“二哥,阿谆,阿谚那儿通知了吗?”宋子谏五天前赶了回来。而宋子谆与宋子谚,因为宋嘉禾怕他们来不及见林氏最后一面,遂在宋老夫人那求了通融,请了一位师傅到齐国公府暂住,两个小的暂且在家学习。
“世子少爷那儿应该通知了,奴婢派人再去看看。”说罢,青书连忙下去安排。
宋嘉禾疾步赶过去。
沉香院里,林氏破天荒的坐了起来,宋嘉禾一进门就知道她这是回光返照了。
更早一步赶到的宋子谏与温氏站在床前,两人眼眶都有些发红。
见到宋嘉禾,靠坐在床上的林氏嘴唇颤了颤:“暖暖。”
宋嘉禾嘉禾脚步一顿,慢慢走了过去。
宋子谏往边上走了走,让出位置来。
林氏细细的看着她,目光在她脸上绕了又绕,似乎要把她的模样刻到脑子里,她吃力向宋嘉禾伸出手。
宋子谏望着宋嘉禾,目光中带了一丝央求。
宋嘉禾垂了垂眼,走过去,伸出了手。
林氏受宠若惊一般,紧紧抓住宋嘉禾的手,眼底浮现水光:“对不起,暖暖,对不起,娘对不起你。”说到最后已是泪如满面,她这一生,最对不起的就是这小女儿。
宋嘉禾望着泪流不止的林氏默不作声。
“下辈子,下辈子,娘一定好好补偿你。”林氏泣不成声。
宋嘉禾却是在想,若有下辈子,她不需要她的补偿,只希望和她做陌生人。
“娘!”宋子谚大哭着跑了进来,到了床边。
宋嘉禾顺势抽回手,还让开了位置。
手里一空的林氏愣了下,心头狠狠一刺。还没得及痛,就被小儿子抱住了胳膊,宋子谚哭的满脸都是眼泪,上气不接下气。
宋子谆紧随其后而来。
看着两个还未长成的儿子,林氏一手拉着一个,哭的不能自己,他们还这么小,她却没机会看着他们成家立业了。他死了,以宋铭身份肯定会续弦,那会是个怎样的姑娘?只一想,林氏就觉喘不过气来。
哭了好半响,林氏拉着宋子谏,殷殷嘱托,让他一定要照顾两个弟弟。至于宋嘉禾,她实在没脸求什么。
悲悲切切之中,宋家人和林家人陆陆续续抵达,又是一通哀哭。
宋嘉禾垂首立在一旁,被宋子谚突如其来的一声高亢的‘娘’,引得她看向床榻。
林氏已经没了动静,双眼依旧望着门口,似乎在等着什么人,可惜终究没有等来。
林老夫人哭得差点撅过去,在两个儿媳的搀扶下才没有瘫软在地。
林氏的葬礼办得颇为风光,大约是为了安抚连妻子最后一面都没见上的宋铭,皇帝派魏廷代表皇室前来祭拜。魏闳还在禁足当中,魏阙又在前线,这个差事只好落在了魏廷身上,不过魏廷并不乐意,比起被拘在京城,他更想去前线建功立业。不过皇帝怕他去了不是帮忙,而是拖后腿,这儿子莽撞,说不得就昏了头。
魏闳的前车之鉴犹在,王家兄弟更是内斗的轰轰烈烈,皇帝可不想再出幺蛾子。
林氏头七过后,腊月已经过了一半,京城的年味越来越重。
不过边关的战火并没有要过年而暂停。继青州之后,徐州也被魏阙收入囊中,大军直逼吴夏都城扬州建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