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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呢?崖会泉忍耐着没把眼前的手拍开,他反问,冷热空气混合,它们会出现一定凝结反应,你想留在这里看它们混合凝结成的微小冰块?

你就不能换个说法,喊人家拥有的更好听的那个名字?沃修笑起来,劳驾崖将军,尊重一下事物被赋予的美好意象好吗?

沃修说着松开了手。

三十秒过去,太阳已然露出第一缕光,世界在沃修的背后亮起来。

上升的热空气义无反顾追逐上高层的冷空气,混合凝结的微小冰块浮动在地面可观测到的空中。

就像有人站在高处往下窣窣洒着金粉。

看。沃修说,钻石星尘。

第69章 解读 你得先去体验几回生活,生活才

这世间从不缺乏被人工赋予的浪漫, 比如流星,其实只是运行在宇宙间的沙尘巨砾及小型天体残片,它们遵循着特定轨迹来去匆匆, 偶尔途径某颗行星,被行星的引力所吸引,接着在穿透行星大气层时燃烧升温,发光发热。

这个无意冒犯, 偶然拜访的过程被观测记录下来,原本在宇宙间平平无奇的沙砾们便有了动听的新名,被叫做流星,还被寄予了种种美好心愿,会有人以能肉眼观测到它们为傲,为幸运, 冲着它们虔诚祈愿, 希望它们带来幸福美满。

再比如钻石, 它是地壳深处经受高压与高温形成的碳元素体, 说来也只是矿物质大家族中的一员。

不过,又因为它长得比较好看,在兄弟姐妹中间实在出挑, 所以,人们打从在地底挖掘出这漂亮晶体的第一天, 就也不免为它赋予了一系列美好寓意, 认为它象征着尊贵、坚臻、璀璨、永恒等等。

反正成打的褒奖词汇都能往它身上罗列。

但无论如何,流星被起名流星,它毕竟是天外来客,燃烧着划过天际时也的确是流动的星星。

钻石被起名钻石,人家确实坚硬璀璨, 也是天然矿石。

像钻石星尘这种的就比较纯属人工捏造了。

它顶着这么一个结合前两者的名字,却只是浮动于空气的微小冰块,既不身价尊贵,微小冰块单独拎出来也绝不稀有,星星和钻石都跟它八辈子也打不着关系,显得它特别像个蹭人家名气的。

崖会泉是个浪漫绝缘体,一直以来也没有能跟谁谈浪漫的经历,并且依照他独来独往惯了的偏见,他还很苛刻的认为,所谓浪漫与人工打造的美好,都是闲人们吃饱了撑得没事干,想法多却能做的少,才强行把人力尚所不及的期盼安到压根没有自主思维的物体上。

这种美好,就跟历史文献里记载的好端端一个苹果,到了古地球时的平安夜却成了平安果一样莫名其妙。

强加的美好意象有什么值得尊重。崖会泉在漂亮风景里说煞风景的话,你们管微小冰块叫钻石星尘,是有钻石和星尘的许可,还是微小冰块自己申报改名了?

那你的意见得跨越时空,去对着古地球时候的人提。沃修听了这番破坏氛围的话也不生气,他好像还觉得煞风景的崖将军十分有趣,一边饶有兴致观察人,一边把话泰然自若地接下去,钻石星尘的名字已经客观存在很久,命名历史比星盟建立的时间还长,把改名的黑锅扣在当代人头上,可实在有点冤枉我们当代人。

那这说明古代人很闲。崖会泉在片刻后说。

他瞥沃修一眼,用眼神传递了下半句你们沿用无意义称呼的当代人也跟古人一样闲。

沃修便又笑了。

这个人好像笑容多得用不完,让他的嘴角维持在水平状态久一点,大概就能憋坏他吧。

古地球时的人寿命远比我们现在短,一生需要做的事却没有少多少,人们在更短暂且有限的时间里匆忙成长,选择方向,一不留神方向还有可能背离本心,可能慌慌张张都过了半生,才第一回 弄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终于知道自己想走哪个方向。他说,人家时间都这么紧凑了,怎么能说别人闲呢?

崖会泉一开始是抱着挑刺的心态在听,他还坐在敞门的驾驶室内,没迈进舱内的那条长腿随意在舱外曲起,踩着被海边风浪筛过的细沙。

听见沃修说起本心与方向,他却忽的一怔,挑刺心不知不觉淡下去。

关于没有战争会做什么的谈话发生在钻石星尘之前,沃修的话歪打正着,又一次触及了根本,在包裹崖会泉的那层铠甲上轻轻敲出缝隙。

按着古地球时的人均寿命算,崖将军也算是快要经过半生,可他的本心在哪里,是什么,假如他遵从自己的初心,他又会做什么,这些问题他以前没空去想,无暇思考,他也是一个一直很匆忙的人,在仅此唯一的路上只能拔足狂奔也没有人会特意来这么问。

把它们从内心角落里翻了出来的是他的敌人。

所以?崖会泉在好一会后开口,他还是一脸不感兴趣的神情,语气却依稀放缓了,更有限的生命,还不断从死物上找寄托,时间紧凑还沉迷幻想,闲是不闲,倒是挺愚蠢,多去做点正事不好么?

沃修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脸上,听完,这回却是没有再跟他做辩论。

沃修忽然问:那抛开意义,寄托,人工赋予的浪漫幻想这一切因素,你就只是再看看它,你觉得好看吗?

崖会泉一顿。

他目光下意识随沃修的话往后方落过去。

此时,太阳已经又从海平面往上升了一段,晨光初露的天还带着暗色,有一半亮起,一半将醒未醒的沉寂着。

天空是从海天相连的那一线起,逐步把光铺展,一点点亮起来的。

钻石星尘映着晨光,又被风带向残留夜色的地方,无数微小冰块随风而动,像童话里的魔法星粉四散,又飘然落下,在触及到地面前悄然消失于半空。

崖会泉心下一动。

他没有出声,可沃修唔了一声。

那人用笃定地语气说:看出来了,觉得好看。

崖会泉:

他回头又瞥人一眼,但没出声反驳。

只是好看跟刚刚讨论的意义又有什么关系?

崖会泉默不作声地想。

沃修就好似既看明白了他的神色后,又洞悉了他的内心。

我猜你在想好看又怎样。沃修很轻地摇了一下头,与这无奈肢体表达相反的,是他唇角又提了起来。

他撑着驾驶舱的门框垂眼看向崖会泉,神情里有极为复杂的东西一晃而过,最后只留下一脸拿人没办法似的好笑。

好看很有意义,能觉得好看就还行。他说,而意义和寄托有什么用,为什么从古至今人们都爱在生活里追求它们,这问题别人就算回答了你,你肯定也有一肚子异议,你得先去体验几回生活,生活才会告诉你崖将军,你以后有机会多去试试这种事行吗?多做些你过去不会考虑,不会停下脚步来注意的事。

崖会泉的思维忽然便一分为二。

过去的那个他在恼羞成怒。

他感觉这人话里话外明示暗示,都在说他不懂生活,就算这是实话,被直白的点出来也很难让人不生气,他在还未退场的美景里对沃修发动了人身攻击。

不过,可能漂亮景色的确对人有一些影响,会微妙的改变人的心境,他的人身攻击杀伤效果不大,沃修的反应像是在听无伤大雅的玩笑话。

而来自当前时间,清楚自己是在做梦的他在想:沃修这时候的话有这么多吗?

崖会泉依稀感到了不对,他的梦里似乎同时交织着两段回忆,梦擅自帮他把那人不同时期说的话叠在了一起。

同时,他透过梦里的自己的眼睛,再次回望快要迈入尾声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