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仍记得第一眼看到他的样子,砍伐杀戮,宛若地狱修罗,冷酷的眉眼,不近半分人情。很难让人想到,他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少年。
剑尖狠狠刺入父亲的胸口的那一刻,奄奄一息的男人只是虚弱的叫着“茗儿…快…跑……”,然后颓然倒地,眼睛还紧紧盯着自己的方向,满是心痛与担忧,那,是最爱她的父亲!
“爹——”声嘶力竭的大叫,却已得不到任何回应。冰冷的剑尖抵住咽喉,上官茗反而不哭不喊不求饶了,眼睫上沾着一粒晶莹的泪珠,被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风一吹,跌入尘埃,粉身碎骨。
她只是愤恨的瞪着眼前的少年,凌厉的眼神仿佛要把他撕碎。
少年却忽然收了剑,冷冷的扛起她,出府门的那一瞬,往堆满干柴的上官府丢了一个火把,一切,瞬间化为灰烬。
不知被他扛着走了多久,上官茗从最开始的又抓又咬慢慢变得安静了,安静得不似一个七岁的孩童。
她只是在数,她家一起有多少口人。
一百三十一口,一百三十一口,只剩下她一个。她生日的这天,却成了府上所有人的忌日!
“我会杀了你的!”上官茗趴在他肩头,恨恨的说。他,未应。
直到走到了一片辽阔的雪地,他才一把摔下她,冷冷的说,“只要你能。”说完,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北风中,还回荡着他清冷的声音“记住,我叫燕离”
一转眼,便十年。
当北风再一次肆虐庐岚城的时候,城中最大的酒楼——绮烟楼,却依旧客似云来。原因无他,只因这绮烟楼新来的女琴师,不仅弹得一手好琴,姿色更是一绝。
绮烟楼。
琴瑟声声,曲韵悠悠。一袭雪色纱裙的女子端坐圆台之上,纤细的十指宛若蝶舞翩翩,游离在琴弦之上,每一个飘出的音符都震得在座宾客心旷神怡。
觥酬交错,推杯换盏之间,一曲终了。
女琴师抱琴起身,转身欲走。“等、等等,落雪姑娘,怎么这就走啊?不多坐会了?”酒桌上站起来的男子大腹便便,暗黄的锦服裹着他臃肿的身体,说话间,还不断打着酒嗝。
能来绮烟楼的人自然是非富即贵,落雪自是明白,因此即使有些厌恶,也只得强压怒火,转身对那男子莞尔一笑,“秦老爷难道忘了,落雪一日只奏三曲,如今三曲了了,落雪要回房了。”
“什么一日三曲,我说再坐会就坐会,我…我没醉,清醒着呢,”如此说着,便打了一个酒嗝,“落雪姑娘,我不要你给老爷我弹曲,过来陪我喝一杯就是了,嘿,嘿嘿…”说着,秦愈更端着酒杯踉踉跄跄的走上圆台。
秦愈是庐岚城首富,听说后面还有颗大树荫着,所以即使有人不耻他这种行为,也没人敢出来劝阻。
落雪亦不气恼,接过秦愈手中的酒杯,仰头一口饮尽。“秦老爷,落雪要回房了。”
如果不是要找那个给了她终身梦魇的人,她根本不用更名改姓,栖身在这小小的酒楼。
眼前这个男人,她只要轻轻一拨琴弦,便可置他于死地。
但,她却要谢谢他,若不是他纠缠不休,非要拽着不断灌她酒,又怎会惹来那个人替她强出头。
当他用竹筷打落秦愈手中酒杯的那一刻,她便认出了他——燕离,一晃十年,容颜未变,竟还是当初那般少年模样,还是当初那般淡漠的神情,只是多了几分成熟,也不再似那般冷漠。她是否应该庆幸,他已不识她。
“姑娘为何跟着我?”燕离转身看着紧跟自己出了绮烟楼的落雪,剑眉微挑稍显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