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弦道:“是。”
先前她正是看见了这只唆使胡浩然杀梁越、然后蹲在旁边残食梁越血肉的厉鬼,才被吓得惊呼出声,陡然跌落床榻。
那厉鬼五指如钩,利齿带血,正在尸首旁大快朵颐,突然有所觉似的扭过头来,就像是看见了阿弦,然后它丢下手中的残肢断骸,向着阿弦狞笑着扑了过来。
直到如今阿弦仍不知最后那一幕是真是幻,甚至也不知道如果李贤未曾进来,她会不会在梦中跟那厉鬼撞上。
李贤早就知道阿弦的非人之能,从上次在贺兰敏之府中的经历就已深知,所以此刻听了阿弦所说,虽也冰心彻骨地有些惊惧之意,却也不想在她面前过分流露胆怯之色。
李贤便道:“这厉鬼从何而来,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阿弦摇头:“稍后我会将此事告诉狄大人,不过……这般离奇,只盼狄大人不会笑我无稽之谈。”
“他当然不会,”李贤冲口说道,大概是觉着自己太急躁了些,他又缓声道:“狄大人聪明的很,他一定会相信。”
阿弦笑笑:“但虽然如此,对付厉鬼非我之能,而且我们好像也没有办法处置鬼怪杀人,除非……”
“除非什么?”
阿弦本想说除非崔晔在此,转念间,便道:“除非是窥基法师,或者明先生,倭国的阴阳师似乎也有这般之能……”
李贤点点头。
两人正说到这里,便听见外头脚步声急促,一个侍卫出现在门口道:“殿下!有急事!”
李贤起身往外:“怎么了?”
侍卫道:“刺史派人来报,说是底下又出了人命案子了!”
李贤吃惊:“什么?是何命案?”
侍卫道:“也是涉及田产纠纷的,同样是那苦主杀死了霸占田产之人。”
李贤愕然,回头看了一眼,正好阿弦也走了出来,听个正着。
“凶手拿下了吗?”李贤定神,忙又问道。
侍卫道:“不必拿,刺史大人的属官报说,那凶手自己投案出首了,如今正被羁押在刺史府牢房里。”
李贤跟阿弦对视一眼,都难掩诧异,阿弦便道:“殿下,咱们去看看。”
李贤道:“你才睡了多久,不再多歇息会儿了?”
阿弦道:“我已经无碍,事不宜迟。”
两人出门,阿弦又叫人去看狄仁杰如何,若是才睡下就不必打扰。
刺史贾昱派人报信,又亲自出来接了李贤跟阿弦。
牢房之中,狱卒把那新投案的犯人拉了出来,那人身上的血衣仍然未换,双眼失神,被拉上来后踉跄跪地。
贾昱看一眼李贤两人,道:“你这贼徒,为何行凶杀人?”
那犯人起先不语,贾昱威胁命人用刑,犯人才供认道:“我家田地被占,官府只是不理,夺人衣食犹如杀人父母,我杀他报仇又怎么样?且先前的胡家老爷子也杀了梁越,不也是无事释放了?凭什么就要抓我?”
三人皆惊,贾昱喝道:“大胆!胡说八道!”
犯人却向着李贤磕头道:“殿下替我们做主,殿下既然开恩饶恕了胡老爷子,为什么不能饶恕小人?”
李贤惊愕之余,神色复杂,不发一语。
阿弦看了他一眼,道:“谁说殿下饶恕了胡浩然,只不过念他年纪大了,一身病症,怕他死在狱中不好审案,才格外开恩让他在医馆调治。是谁告诉你就要无事释放的?”
犯人叫道:“你们不要瞒我,外头都是这么说的!胡家的人也是这样说的!”
李贤一拍桌子,起身拂袖往外。
阿弦皱皱眉,对刺史贾昱道:“劳烦刺史大人。”转身追了出去。
---
虽然开春,但是天色仍旧寒冷非常,刺史府的庭院里,各色花木仍是光秃秃的,衬着铁灰色的屋檐,无端地有一股冷肃之气。
李贤负手站在栏杆前,口中吁出的气息变成白色气雾,缓缓消散眼前。
他的双眼里却有无法退散的忧悒。
阿弦缓步上前:“殿下……”
李贤并不回头,只仍看着前方天际,两三只鸟儿穿空而过,又一闪消失无踪。
半晌,李贤笑了声,喃喃道:“我本是好意,为什么传的如此不堪,更因此白白地枉送了另一条性命。”
阿弦道:“殿下是雍州牧,是皇子,对治下子民一视同仁,心怀慈柔是好的,只不过……”
这会儿,阿弦无端想起当初跟崔晔往长安的路上遇见劫匪,那是她第一次动手杀人。
当时她心中难过之极,然而崔晔说……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对殿下来说,你手中所握是可以超越律法的权力,但正因如此殿下行事才要更加谨慎。”
阿弦回想着崔晔教导自己的话,试着向李贤这般说。
李贤这才回头,他凝视阿弦良久:“你的口吻,有些像是……”
阿弦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