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弦道:“娘娘,怎么找到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哪里找到的。”
武后蹙眉:“哦?听说……是在东市。”
阿弦道:“确切地说,是在东市,赵彦赵监察的府门外找到的。”
武后迷惑,却笑道:“莫非你的意思,此案跟赵彦有关?”
阿弦摇头:“非也,这案子跟赵监察无关,但……跟赵监察的宅子有关。”
武后敛了笑,疑惑:“说下去。”
阿弦看一眼狄仁杰,道:“那天我找到蓝大人的时候,狄大人正好闻讯赶到,当时他还疑惑为何我在那里找到蓝大人的。”
武后问:“狄卿你为何疑惑?”
狄仁杰道:“当时臣并未多想,只是心里有个小小地结而已,因为臣知道,那宅子是赵监察所住,但是其实……确切说来,赵监察是后搬入宅子的,之前这宅子,另属他人。”
“嘶……”武后暗中吸了口冷气,她垂眸扫了眼手中的那一篇东西,心中有个奇异的猜测。
狄仁杰继续说道:“接下来臣要说的,是昨日臣领命后,从禁军将蓝名焕接到大理寺后之情。”
武后淡淡问道:“具体如何呢?”
狄仁杰道:“蓝大人从昏迷中醒来后,对自己所作所为也十分不解,他甚是痛苦,然后他复又发病,且做了一件事。”
——当时蓝名焕恍恍惚惚离开狄仁杰公房,甚是熟稔无阻地穿过小半个大理寺,径直来到了一间房前。
当时狄仁杰其实并不知道这房间有何蹊跷。
直到阿弦拿着方才呈给武后的那一样东西来找他,一切才终于连贯起来:蓝名焕的那些“狂语”,他忽然出现在赵彦府外,以及从未到过大理寺的蓝名焕、竟无师自通地找到大理寺的那间院房……
狄仁杰抬头:“臣跟女官认为,蓝大人口中的‘陛下’,并非指的是当今的陛下,他骂丘神勣‘小人’,也非是指丘大人,因为蓝大人‘发病’的时候,并非真正的‘蓝名焕’,而是圣后手中这一篇文字的主人——”
武后垂眸扫了一眼那一篇文的抬头:
《大宝箴》——张蕴古。
作者有话要说:
若有知道张蕴古大大典故的小伙伴,就会知道这几个伏笔的由来了。
说起来还有一件趣事不得不提,就是《大宝箴》里内容提要的这句,很被雍正所喜,因此略改两字:唯以一人治天下,岂为天下奉一人,贴在故宫养心殿,但真正的作者是张大人,则少为人知了。
第228章 面君面圣
含元殿中, 狄仁杰道:“蓝大人发病之时, 并非是真正的蓝名焕, 而是圣后手中这篇文字的主人——张蕴古。”
武后自然知道张蕴古乃是何人,张蕴古的生平起落,她甚至……比其他世人知道的更清楚一些。
——张蕴古, 太宗朝大臣, 太宗李世民继位之初, 张蕴古上《大宝箴》一篇,文辞辛辣而鞭辟入里, 太宗见之身为称赏, 后出任大理寺丞。
这样一位朝臣, 本前途大好, 却因为一件事情而导致仕途中止,性命亦毁于一旦。
张蕴古为大理丞的时候,有河内人名唤李好德, 身患风疾。
发病之时就如今日的蓝名焕病症相似, 会说出许多耸人听闻甚至大逆不道的狂语。
当时李好德被拿入大理寺, 张蕴古身为主审官员,深知李好德所患病症,按照当时《唐律》,癫狂之症不会入罪,故而张蕴古胸有成竹,大意之下,甚至跟李好德透露了他不会被判刑之事。
不料这一大意, 却招来杀身之祸。
当时的监察御史权万纪得知此事后,认为张蕴古跟李好德私交甚厚,所以才刻意包庇此人,所以竟向太宗告发此情。
太宗李世民得知后,大怒,叫人拿下张蕴古,当即推出东市斩首。
当时还有大臣想要为张蕴古求情,太宗却在气头上,竟下令说若有求情者,就跟张蕴古同罪!因此群臣都不敢再进言。
张蕴古就如此不由分说地被处决了。
但在此事之后,太宗怒气消散,又查明李好德的确是有“狂症”的,竟是错杀了张蕴古,太宗追悔莫及,却已经无济于事了。
就因为错斩了刑官,太宗自警,便约束了以后的死刑执行法度,实行处刑之前“五复奏”的制度,用意是让刑官们在批死的时候谨慎再谨慎。
这份用意自然是好的。
但虽然太宗一力想要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并且制定了看似更加严格的死刑复审之律,可因为皇帝一怒杀除刑官而引发的后患,却是太宗始料未及的。
因为有张蕴古这“前车之鉴”,此后,那些主审刑案的官员们,因为怕“重蹈覆辙”,所以在审案的时候,尽量地严苛行事,这就让那些原本罪罚轻的人、甚至无罪之人统统入罪,在张蕴古之事后,死刑的处决名单一度比之前数年高出几倍!
是以这也算是太宗李世民当政之时的一处不太为人留意的污点了。
狄仁杰跟阿弦说罢,牛公公在旁,已然呆若木鸡。
武后的目光在手中的《大宝箴》上徘徊。
如果按照狄仁杰跟阿弦所说,那么的确蓝名焕的所有大逆言行都有了解释,蓝名焕口中的“陛下”,不是指的高宗,而是指的唐太宗李世民,而他所骂丘神勣“小人”之类,自也跟丘神勣没什么相干,自是骂的害他丧命的监察御史权万纪。
而他先前所嚷“我是功臣不可杀我”,自也明白了。
一切都说的通,如此契合。
但……
短暂的沉默之后,武后似笑非笑道:“两位爱卿的话,听来颇为有趣。但是……只凭这些子虚乌有的推论,似乎不足以说服人心啊。”
狄仁杰跟阿弦对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