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卫的丘神勣。
许圉师很不喜跟着阴狠之人打交道,只因避无可避,又不知对方来意,硬着头皮出来相见。
丘神勣皮笑肉不笑道:“听说户部一位蓝大人病的厉害?”
许圉师一愣:“是,丘大人如何知道了?”
丘神勣道:“他们家里已经报了官,先前加上你们户部的人,几乎半个长安都在找他,我难道会不知道?此刻人已找到了?”
许圉师眼皮跳:“才找了回来,丘大人敢情……是来探病的?”
丘神勣笑的不怀好意:“是探病,也是治病,许侍郎,我奉命来请蓝大人跟我走一趟。”
许圉师窒息:“这、这是什么意思?”
丘神勣收了笑,阴测测冷哼道:“许侍郎难道不知道?这位蓝大人于‘病’中,说了多少狂妄反叛的话?难道你们以为隐瞒不报,二圣就不知道了?”
真如同分开八片顶阳骨,浇落一桶冰雪水,许圉师灵魂出窍。
此时此刻,阿弦听许圉师说完,也愣住了。
许圉师唉声叹气道:“因此不由分说,竟把蓝大人带了去了。我想他是在病中,丘神勣又是个狠角色,这两下对在一起,哪里还有半个好?”
终于把蓝郎中找了回来,本以为柳暗花明,谁知还来不及喜笑颜开,竟这么快又山重水复了?
平心而论,蓝郎中发病时候说的那些话,的确是有些大逆不道……但他毕竟是个有狂疾的“病人”。
阿弦也亲眼见过蓝郎中病中之态,也不知他在冰天雪地里呆了多久,几乎只留半条命了,禁军连这个也容不得?
且那大牢她是去过两次的,第二次虽“泰然自若”,但那毕竟是牢房,如果再加上刑讯手段,只怕蓝大人那剩下的半条命也即刻化为乌有。
许圉师实在无法,把心一横:“阿弦你可有什么法子一救?我正想着去找几位大人,同我一块儿进宫说情呢。”
阿弦一时也找不到头绪,先前能寻回蓝郎中,多亏了敏之从旁指点。
可是人命关天,许圉师都不惜要为下属奔走,阿弦终于道:“侍郎若入宫,我愿同行。”
许圉师一振,凝视阿弦片刻,心中慢慢地升出几分豪勇之气:“好!那我们便一起!”
第225章 相亲相近
就在许圉师想要为蓝郎中奔走之时, 大明宫中, 正也有一场恍若深海之底的暗潮涌动。
崔晔仔细将手中卷宗从头到尾看了两遍, 走前一步,双手呈上。
牛公公走下丹墀,将卷宗接了过去, 仍是放在旁边武后的书案上。
武后抬头道:“崔卿已经看完了?”
崔晔微微垂首:“是。”
武后道:“那不知……你觉着狄卿的这份结案密卷如何?”
原来方才崔晔所看的, 正是狄仁杰密呈给武后的宛州之火调查详细。
听武后询问, 崔晔道:“狄大人抽丝剥茧,侦讯查案缜密详细, 无懈可击。”
武后道:“在狄仁杰出京之前, 我曾经提醒过他, 此事也许跟不系舟有关, 当时他尚有不信之色,没想到果然被我料中。”
崔晔垂首不语,眉间却仍是一片月朗风清。
武后瞥他一眼:“近年来, 这些逆贼越发胆大妄为, 本来我并不想理会, 但他们竟敢公然对朝廷大臣下此毒手,我已无法再忍了。”
崔晔道:“话虽如此,只是听说不系舟之人神出鬼没,要找起来恐怕极难。”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是先前我并不想大肆搜寻而已,但他们一再触我的底线, 叫人忍无可忍,”武后微微冷笑,“我已经交代丘神勣,让严密寻访不系舟余孽,尤其是跟长孙无忌褚遂良等有关的那些……”
崔晔道:“娘娘如此,只怕会让人心浮动。”
“是么?”武后似不以为然:“我原本倒是仁心宽容,只他们并不领情,我又何必如此?就像是十八子所说,——天下人要说什么,就算我是皇后又能如何,仍是管不了。既然管不了,为何不让自己痛快些?”
崔晔哑然。
武后见他清冷的面上终于流露一丝无奈之色,倒是颇觉趣味:“我先前并不想惊动群臣,是以才并不曾公布这份结案卷宗,但崔卿你觉着,我若是将此卷宗公开,朝臣们知道了是不系舟对十八子等下手,会是如何反应?”
崔晔眉头皱蹙,徐徐道:“娘娘……早就知道了,何必再问臣呢。”
“哈,”武后注视着他,“我便是要你说。你且说出来,也好让我死心。”
长睫一眨,崔晔沉静道:“群臣多半不会因为黜陟使遇袭而生兔死狐悲、同仇敌忾之心,兴许适得其反,他们……他们也许会跟那窦姓之人一样想法。”
果然!武后面上虽笑,眼底却是冷绝:“你果真说中我心中所想,若此卷宗公布,自然会有人跳出来指责不系舟残虐,可是他们内心呢?只怕也觉着不系舟之人做的痛快!谁叫皇后干政,谁叫女官当道?索性一把火烧了女官,灭了皇后威风,正合他们心意!”
崔晔拱手垂头:“娘娘请息怒。”
武后胸口微微起伏,又过片刻,终于略消了心头之火,她深深呼吸,竟低头喃喃道:“干政又如何,难道我所做,会比圣上亲自所为差么?”
崔晔眼神一变,却仍面沉似水。
武后举手揉着额角,牛公公见状,忙放下拂尘,搓着手走过来道:“娘娘是不是又犯了头疼?奴婢来帮您揉一揉。”
武后“嗯”了声,微微抬眼,沉沉地双眸却看着前方那道岿然不动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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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在瞬间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