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一夜之间, 这种愈合速度也实在有些太快了。
刹那间又想起在梦中所经历过的, 以及……老朱头给她的那碗汤。
明知是梦, 此刻且仍觉着齿颊流芳, 阿弦想到这里, 蓦地怔住。
不,不是她想象中的“齿颊流芳”,而是真的,唇齿之间, 竟似有种淡淡地异样香气。
“难道,真的是伯伯……”
就算是“死”,朱伯伯最放心不下的,仍还是她。
阿弦悲欣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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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括州城中贴出了一则府衙公告。
公告上说,原先朝廷所钦命的黜陟使十八子,在宛州之时故意放火死遁在前,胁迫同僚在后,又复暗中潜入括州,意图敲诈刺史,侵吞赈灾粮银,罪大恶极。
此人辜负二圣所托,有辱朝廷使命,现在各位钦命大人并府衙一致同意,将此害群之马铲除,一则以儆效尤,二来维护国体,三,安抚尚在饥苦中挣扎的百姓。
公告一出,百姓们议论纷纷,都在说“十八子”,而各种声音也大有不同。
有人说朝廷本就不需要什么女官,很不成体统,如今更知道是个无用渎职之人,可见果然不堪大任,及早铲除为妙,府衙如此做大快人心。
也有人说事情未必就这样简单,一个女子,又怎会有如此恶毒心肠,大胆作出这许多事来?只怕另有隐情。
另外,也有些人因听说过阿弦的名头,不免说起她昔日的种种典故。
总而言之,众说纷纭。
而在围观的民众之中,有一人头戴竹笠,静静默默站了片刻后,转身离开。
他随着众人一路往前,在拐弯处才站住脚,将头上竹笠摘下,露出底下少年清俊的脸。
桓彦范抬头望天,长长地叹了声,向来不羁的双眼里透出浓重的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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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他们三人在义庄之中商议如何办法,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搬离这个地方,但是仓促间有往哪里去?只要在括州城中,迟早是藏不住的。
就在无法可想的时候,阿弦因听见桓彦范说“官逼民反”一句,却触动她的心思。
当即,阿弦提出了一个极为冒险的主意。
这个主意,便是分头行事,“各司其职”。
首先让林侍郎前去出首“告密”,毕竟他们三个人里,林侍郎身份不同,且从未露面过。
倘若一出面就送张勱一份大礼:阿弦跟桓彦范的“藏身地”。要博取张勱的信任,就近行事,似并不难。
这是极重要的一步。
其次,便是让桓彦范假意扔下她逃走。
毕竟要给张勱一个诱饵,却不能给一网打尽。
而阿弦身受重伤,无法自由行动,反而成了三人之中的拖累,所以阿弦觉着自己来做这个诱饵,自是再合适不过的。
他们三个人,各有安排,阿弦是老虎嘴边的诱饵,林侍郎是步入虎穴的棋子,而桓彦范,他一个人,行动起来自方便许多。
至于那十几个孩子,便劳烦了康伯,将他们挨个儿偷偷地运到寺庙之中,先假作小沙弥隐藏起来。
桓彦范本不同意这个安排,诱饵自然好当,一动不动地被人捉拿就是了,但是诱饵又是最危险的,毕竟不知道老虎什么时候会下口。
且阿弦又有伤在身,情形险恶,桓彦范万难答应。
阿弦劝道:“正如你所说,如今且不到最冷的时候,若还拖延下去,死的人只怕更多,局面也更不好收拾,你放心,我有自保的法子。只要让侍郎这般对张勱说……”
阿弦低低地解释说完,又对桓彦范道:“你不要以为你就无事了,我跟侍郎大人不过是做了个铺垫,是成是败,却都在你的身上,你才是担子最重的一个。”
桓彦范看着她恳切的眼神,道:“当初若不是微服前来,你身上这一刀,会不会就能免了?”
林侍郎却明白过来,叹道:“如果不是微服前来,之前在宛州放火的那些人必定还盯着我们,这些人心狠手辣行事又防不胜防,我们能不能顺利到括州来挨这一刀还是未知呢。”
阿弦忍不住笑了笑,牵动了胸口伤处:“你我都非神人,无法算计的每一步都安然准确,只能问心无愧而已。”
“好个问心无愧,”桓彦范有所触动:他一笑,举手握住阿弦的手,“你有如此慷慨胸怀,我也不能太儿女情长了,好,我便答应你,只是你也要答应我,一定不能出事。”
阿弦也将他的手掌握了握,道:“我不会这样短命,还想一块儿回长安再喝酒呢。”
“喝酒”二字一出,忽然又想起当初答应崔晔的话,不由一笑。
桓彦范站住脚,深深调息数次,才又将斗笠戴好。
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前飞奔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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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清晨。
陶先生来看阿弦的时候,惊奇地发现她居然盘膝坐在床上,似在打坐。
一缕金色的阳光从她头顶的天窗里照了进来,光芒之中,她的脸也有些金茫茫地,看着竟然……
陶先生望着这张镇定自若的脸,心里无端地竟有一丝慌张。
在从义庄将阿弦拿回来之后,他是亲自看过的,当时阿弦的情形很不好,似会虽是一命呜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