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晔方才暗中试过阿弦的脉象,不欲在此久留,便道:“我要尽快带他离开。”又对李贤道:“殿下,此处是非多,你还是尽快送公主回宫。”
李贤道:“既然如此,我们跟崔师傅一块儿走。”
且说先前武三思气冲冲带人来到门口,果然见家奴们同大理寺的差官们对峙。
中间儿那位几乎已将进了门来,英武桀骜,腰间按剑,正是袁恕己无疑。
武三思按捺不住满腔怒火,远远地便骂道:“袁恕己,我一再容忍你的所作所为,只为顾及朝臣之间的颜面,你却变本加厉,不知收敛!不要以为我便怕了你,今日又来挑衅,真当我府内无人?”
袁恕己见他现身,作揖道:“梁侯见谅,某也只是奉旨办差而已。”
“少拿圣旨来压我!”武三思来到跟前儿,一挥手:“不如你先说,你这般肆意妄为,不知可事先请示过大理寺正卿?”
一句话戳中了袁恕己的痛脚,这一次行事,他的确是瞒着大理寺卿。
因袁恕己知道不管他怎么请求,大理寺卿非但不会答应,反而会严命他不许轻举妄动,倘若阿弦当真因此有事,岂不是悔之晚矣?
他宁肯孤注一掷。
袁恕己却也并不否认,直视武三思双眼:“此事跟正卿大人无关,乃是我自作主张。”
“好一个自作主张,”武三思笑了笑,“袁少卿这份不畏死的胆气,不知是从军中历练而来,还是在豳州练成的?”
袁恕己笑道:“多半是天生,不过某私心觉着侯府又非龙潭虎穴,还不至于就谈到一个‘死’字。”
武三思冷哼:“这可不一定,你若一定咬说我府中杀死过人,这岂非跟龙潭虎穴并无差别了?”
袁恕己道:“正因如此,侯爷才要许我入内再搜,当初诸葛亮七擒孟获,才让孟获知道诸葛孔明的手段之高明,从而心悦诚服,群蛮从此安分跪拜。今日我不过是第二次来,侯爷难道没有容人的雅量?一来让百姓一睹侯爷清白无私不惧搜查,二来,也好让袁某人对侯爷心悦诚服,从此绝不敢冒犯半分。”
武三思听闻袁恕己登门,本怒不可遏,想跟他撕破脸大打一场也自痛快。
谁知袁恕己不止有勇,而且嘴上功夫更是厉害,明明是他欺人太甚,说的却像是一件好事。
“说的好!”袁恕己身后台阶下,大理寺公差之后的百姓堆里,不知是谁叫嚷了一声。
原来就在袁恕己带大理寺兵往梁侯府来的时候,京都的百姓们便发现了异状,不少闲人好事者聚拢而来,此时在梁侯府外竟围了不下百人,都等看袁恕己如何行事,武三思又是怎地应对。
袁恕己这番话,门口百姓们亦听得分明,微微鼓噪起来。
武三思扫了眼在场百姓,目光闪烁,终于笑道:“袁少卿好一张利口,难得你竟自比孟获,我却不敢当诸葛孔明,不过,既然你已经将话说到这份儿上,我再阻拦,倒是有些不近人情了。”
他的口风一松,忽然又道:“不过丑话也要说在前头……这一次若还是如上次一样什么也找不出来,又如何说?大理寺办差难道都是这样随心所欲,等同儿戏?”
他抬眸盯着袁恕己,等他回答。
袁恕己之所以会登门,一则是的确想再搜一遍梁侯府,二则,却是担心阿弦出事。
如今在门口跟武三思说了这半晌,却仍不见阿弦或者太平露面,袁恕己心中担忧更甚,听武三思这般说,便道:“这次若还是一无所得,就任凭梁侯发落!”
“好,”武三思笑看他,“果然不愧是敢作敢为的袁少卿。就凭着你这般胆识,我也当成全。”
武三思说到这里,侧身举手:“少卿,请了。”
两人目光相对,袁恕己拱手一揖:“多谢梁侯。”
他将袍摆往旁边一撩,迈步走进侯府。
门外百姓们看到这里,又纷纷叫好,虽然梁侯府家奴一再喝止推搡,众人却不舍得离开,于是远远地退开,却仍是等看袁恕己搜府的最终结果。
且说袁恕己往内而行,底下的差官众人事先得了他的叮嘱,便往后花园而去。
梁侯府的管家见状,早也同几个家奴跟上。
武三思则同袁恕己同路。
袁恕己心系阿弦,只不能直接开口询问,便道:“听闻公主殿下如今亦在府中?不知在何处?免得底下差官粗莽,惊扰了殿下就不好了。”
武三思道:“原来你也怕惊了公主殿下的驾,只是现在才怕,是不是有些晚了?”
武三思说着抬头。
袁恕己随着看去,却惊见沛王李贤,太平公主两人正自前方廊下转出。
却独不见阿弦。
刹那间袁恕己心头一凉,几乎忍不住立刻喝问武三思阿弦何在。
不料话到嘴边儿,就见从李贤跟太平身后,又有一人走了出来。
赫然正是崔晔,怀中还抱着一人,正是他所寻那人。
来不及说话,袁恕己拔腿往那边儿奔去。
沛王李贤见他急急而来,只当是要对自己见礼的,便止步道:“少卿不必……”
那“不必多礼”还未说完,袁恕己冲着他低头做了个揖:“殿下。”又转身飞快地向着太平行了个礼,便直接奔到了崔晔身旁:“小弦子怎么了?”
剩下李贤跟太平两个,呆若木鸡站在原地。
武三思慢慢走上前来,故意道:“这个袁少卿,是失心疯了么?”
那边崔晔道:“不碍事。”
然而袁恕己已经看清了阿弦头破血流,又因那血从额头蔓到了下颌,乍一看触目惊心,就似被人在脸上劈了一刀。
袁恕己惊急颤声:“是谁伤的小弦子?”
崔晔见他情急冲动,不免探手在他臂上悄然握了把:“稍安勿躁。应是阿弦自己在府中游玩不慎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