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的更急了,凌乱地雪花在眼前飞舞,却挡不住他的声音,也掩不住他等候在彼的身影。
阿弦皱皱眉,拖着双脚慢慢地往前去,雪地上被她的双足压出凌乱的脚印。
虽然有意放慢脚步,仍是来到英俊跟前。
阿弦低着头不看他:“阿叔。”
英俊将手中的伞打开,往前倾了过去:“你从哪里来。”
阿弦身不由己立在伞下,道:“才有件事儿,现在要回府衙。”
英俊道:“看时辰,你也该是休班的时候了,如何还去府衙?”
阿弦张了张口,终于道:“阿叔方才怎不上车?”
英俊道:“你若不去府衙,便陪我一块儿回家吧。”
阿弦缓缓抬头,看见他肩头已经落了薄薄一层雪,连头顶发鬓上也挂了霜白。阿弦暗自叹了口气:“好吧。”
天冷,加上落雪的缘故,街头上行人稀少。阿弦陪着英俊,沿街而行,玄影走在两人之前,过一会儿便回头看一眼。
自从捡骨令实行之后,阿弦的确是“恢复”了,很快好转起来,也仍回了府衙。
不过,不仅是英俊,连袁恕己、高建等人也发现阿弦跟以前不同了。
就好像她又回到了当初戴着眼罩时候的那个“十八子”,把自己装在一个无形的壁垒里面,极少言笑而颜色晦暗。
对于英俊而言,阿弦变得更多,以前那个阿弦,喜欢跟他亲近,喜欢同他说笑,但是现在,虽然两人仍是住在一起,但阿弦早起晚归,英俊几乎没有跟她碰面说话的机会。
就算阿弦没有开口,英俊心里明白:她是有意在疏远自己。
以他洞察入微的心性,他依稀有些明白阿弦这样做的原因,但……总不能一直都这样下去。
英俊道:“阿弦,是讨厌我了吗?”
阿弦正在盯着脚下那厚厚地雪层,想起开春之时下雪,老朱头一早起身将雪扫光,两人因此而争执。
猛地听见这句,阿弦脚下一歪,几乎滑倒。
英俊却从旁探手,十分准确地挽住了阿弦的手臂,将她拉起靠近自己。
阿弦定了定神,将手臂抽了回来。
英俊听见“吱呀”一声,是她往旁侧退了一步,她不再立在他的伞下。
英俊道:“不回答,就是默认了。”
阿弦看着两人之间的那个脚印,终于道:“不是。”
英俊道:“那是为了什么?”
阿弦道:“你真的想知道吗?”
英俊道:“是。”
阿弦看着他的眉眼,映着莹白的血光,他的鬓边跟长眉上挂着淡淡的雪色,这让他看起来越发清隽出尘,虽然身着简单的麻布衣裳,却犹如哪个高门大族的世家贵公子……或者什么王公大臣之类高不可攀的人物。
心头涌动,阿弦道:“我喜欢阿叔。”
英俊的眼睫一动,微微抬眸。
阿弦仰头看着这个人,不顾雪落在她的脸上化成了水,湿湿嗒嗒地,又滑入颈间。
她问:“阿叔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英俊沉默了会儿:“我更愿意听你说。”
阿弦道:“那是因为,只要跟阿叔在一起,我就看不见鬼魂了。对我而言,阿叔就好像是炉火,是阳光,我靠近你就觉着身上暖暖的,所以很喜欢阿叔,不想要离开你。”
英俊道:“这很好。”
“很好吗?”阿弦摇了摇头:“不,这不好。我不想依赖任何人。”
英俊道:“你并不曾依赖任何人。”
阿弦道:“我有。其实我早知道,我不能这样,当初带阿叔回家,伯伯就劝过我,我只是不听,伯伯疼我,就随我的意思,但我知道这样做不对。而现在……”
英俊止步。袖口处的手有一丝不为人知的轻颤,英俊道:“现在怎么样?”
阿弦道:“现在,是时候该离开您了。”
喉结上下一动,过了会儿,英俊才问道:“阿弦的意思,是……要我离开吗?”
阿弦道:“不是。”
英俊道:“那么是如何?”
阿弦深深呼吸,有他在身边儿,就算是雪中也丝毫无那种阴冷之感,冷冽地空气穿入,只觉痛快。
阿弦道:“我想离开桐县,阿叔就住在这里好了,现在阿叔在酒馆跟善堂里都很好……家里又有高建照应着,阿叔应该无碍。”
眉间那一丝极小的皱蹙展开,英俊问道:“你要去哪里?”
阿弦道:“我要去长安。”
英俊并不觉着诧异,只道:“那为什么不让我跟你一块儿去?是我哪里做的不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