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恕己之所以会心血来潮忽然来到朱家,是因为之前在府衙,他问阿弦的那个问题。
因阿弦先前举止失常,袁恕己心思沉浮,也如飘萍击水般惶然,在她临去招县之际,忍不住问出心中憋压的那个问题——
“你之前所说的有个人会死,还是惨死,那个人是谁?”
袁恕己本不想问,因为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从阿弦当着他的面儿晕厥,从阿弦惊醒后抱着他落泪……就好像她预感到什么不好的事会发生,而且,是在他的身上发生。
“倘若我知道一个人会遇到很可怕的事。”
“他会死,会惨死!”
本来袁恕己只当她是在询问别的不相干人等,半分也未往自己身上关联,可如今回想,当时阿弦问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睛盯着他,充满了惊惧悲悯,那是……在看着他!
她在说他!?
袁恕己再按捺不住。
——“那个人是我,对不对?”
当他终于将这句吐出之后,阿弦后退一步,双手握拳。
袁恕己几乎站起身来:“说话!你所说的那个会遭遇可怕命运的人,是不是我!”
“不是!”几乎是喊着出声,阿弦道:“不是!”
袁恕己道:“那是谁?”
阿弦眨了眨眼,面上多了几分坚决之色,她断然道:“总之不会是大人。”不等袁恕己再开口,阿弦转身,竟极快地跑了出去。
袁恕己目送她身影消失,顷刻,展颜一笑。
阿弦大概不知道,就在她说“不是”的时候,袁恕己暗暗松了口气。
虽然不惮相问,但在他心里却无法释然,更不知道,如果真的得知遭逢不幸的是他,他会不会像曾指点阿弦的那样奋力反抗这不祥的命数,还是其他选择。
得了她的否认,心里一宽。
就算是最英勇的战士,做足于杀场上马革裹尸的准备,但这并不意味着战士要知道自己会必死无疑、且是如何的肠断血尽或万箭穿心。
之所以来到朱家,是因为怀疑那个不幸之人就是阿弦的“堂叔”。
近来阿弦身边唯一的变数就是此人,如果说阿弦因预料到此人将惨遭不幸而惶惑惧怕,亦可说的过去。
只是想不到,本来以为是个风中残年的老头子,忽变做这样风姿俊秀雅贵非常的人物,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异样。
路过厨下的时候,袁恕己的口渴不安之症状加重:“老朱,你这里什么这样香?”
老朱头起初不明,继而变了脸色:“没什么……是给、给英俊喝的汤药。”
谁知袁恕己正中下怀似的:“给我也喝一碗。”
老朱头震惊:“大人,这汤药也是能乱喝的?”
袁恕己道:“不妨事,正好儿压惊。”大概是因见老朱头不动,袁恕己自己迈步进了厨下。
他的腿长动作且快,老朱头要挡都来不及,跟着进门之时,就见袁恕己把他放在桌上给阿弦留的那碗参汤端了起来,他喜道:“还是温热的……”
这人也不客气,举起来便喝。
老朱头张口结舌,无法形容这会儿自己的心情,就仿佛拼命往喉咙里塞了一百颗后悔药也无济于事,欲哭无泪地看着空碗,老朱头忍不住又道:“早知道我就……”私心给阿弦留下来的,自己都没舍得喝一口,如今又落到狗嘴里去了。
他们家这是哪里风水不好,一只两只都赶着来讨吃的!偏偏还不能撵,须得笑容可掬仔细伺候。
老朱头觉着自己该去找个算卦先生,好好算算如何趋吉避凶。
——“已经找了无数的算卦先生,并神巫等,却都无用。”
招县,欧家大院,客厅中。
说话的是个二十七八的年青人,满面焦急又道:“十八子肯来那就好了,我欧荣也是言而有信的人。”说着一摆手,身后管家出门招呼。
顷刻外间丫头捧着托盘入内,里头放着两锭白晃晃的银子。
年青人起身:“请笑纳,然后我欧家上下性命,就拜托十八子了。”
高建见银子被捧出,早跳了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接过:“我替十八子先收了。欧公子放心就是,曹家的事儿您也是听曹老爷说过,我们十八弟是最擅长这些事故儿的。不敢说人到病除,也强过公子先前所请的那些人。”
阿弦跟吴成坐在对面儿。
吴成抱臂旁观,他之所以亲自跟来,就是想亲眼一睹十八子的行事。
欧公子愁眉不展,浑然不计较高建的贪财之举,反向着他做了个揖,又回头向着阿弦跟吴成行礼:“多多有劳了,我的命也都在十八子身上。”
这欧家本是本地大族,到了欧公子这一代,因战乱荒年等原因,落得人丁凋零,欧公子头上还有个哥哥,本族只他们两个男丁。
曹廉年的女儿,便嫁给了欧大公子,至今有一子,才方七岁。欧公子所娶是本地小户家的女孩儿,已经怀有身孕。
阿弦听高建说起过欧家的情形,听着稀松平常似的,不解为何说的十万火急似的要请她。
高建道:“其实这是欧公子自个儿的主意,这件事说来很是古怪,欧公子说他连着数夜做同一个梦,梦见有个女孩儿眼带血泪,向他嘤嘤地哭。”
欧公子每次都被吓得惊醒过来,起初还当是无意发梦而已,谁知连着数晚都是一样,欧公子难免疑神疑鬼。
忽然一日,欧少奶奶也做了一梦,梦见的却是肚子里的孩子出事了,还并非寻常的滑胎小产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