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节(2 / 2)

这一盏茶后,众人就要动身赶路了。

傅侗文吩咐人把书房的帘子卷起来,独自靠着门边框,喝茶,赏雪。

沈奚知道他是有不舍之情的,瞧了好几回落地钟,待到不能再拖了,才提醒他:“你不是怕赶上欢送的队伍,想早些去正阳门吗?”

傅侗文掉头,进了屋。他皮鞋上有雪,在地上印了一排脚印。

“最后一口茶,留给你的。”他将茶盏凑到她唇边。

“这也要分。”

她就着杯口喝完,也没想透这茶里门道。

他笑,静了会,才为她解了惑:“今夕复何夕,共此雪间茶。”

第67章 第六十五章 浩浩旧山河(5)

一盏茶后,沈奚和他并肩而行,走出傅侗文的院子。

傅家下人们都遣散了,各院也都荒废着,自然不像过去有人扫雪。夹道都被皑皑白雪覆盖,皮鞋踩上去,雪塌陷下去,厚得不见黄土。

高墙相隔,北京城内是年关前的喜庆,这里是凋败后的冷清。

待到正门外,他们等汽车。

傅侗文闲来无事,拂去石墩上的雪,拍拍它,仿佛在说:老伙计,再会了。

“央央自从跟了我,就从未见三哥风光的时候,”他低声道,摘下黑色的羊皮手套,在掌心轻敲着,“可惜了。”

“可惜什么?”她轻声道,“可惜我没见你最风流的时候吗?苏磬对我说,往日的你和四爷是‘王孙走马长楸陌,贪迷恋、少年游’。光听着,就晓得你少年得意时了。”

傅侗文一笑。

“你笑什么?我背错了?”她不精于诗词歌赋,被他一笑,难免惴惴。

傅侗文摇头:“没错,只是想到了另一句,也是同一位诗人所作。”

“什么?”

“归云一去无踪迹,何处是前期,”他缓慢道,“狎兴生疏,酒徒萧索,不似少年时。”

同一位诗人做了这两首词,恰合了一位王孙公子的前后半生。

世家湮灭,人去楼空,不似少年时。

也恰合了他的心境。

原先的傅家,门外常年候着三四辆黄包车,少爷、小姐们出行频繁了尚且不够。如今是一辆未见,大门外空空如也。汽车到时,一辆空着的黄包车也正巧路过。

“三爷?”车夫看到傅侗文他们,热情地停下,“三爷要出门?再给您叫几辆车?”

“既然今日有缘见着了,就照顾照顾你的生意,去叫吧。”他笑着应了。

对方立马招呼同行,不消片刻,傅家门外停驻了五辆。

三爷来了兴致,万安只好照办,吩咐人把行李搬上汽车后,看着他们先后坐到黄包车上,放心不下地在沈奚耳边嘀嘀咕咕,都不过是吃穿住行的细节。

待他们动身,万安嫉妒地望了一眼培德,长吁短叹地挥手道别。

等他们到正阳门,给代表团送行的队伍也刚到。

傅侗文怕吵闹,躲开送行人群,在一等候车室候车,等代表团全都登车后,带众人从最后一节车厢上了车。这趟火车是为代表团准备的,所以从头至尾的车厢都是经由头等厢改良,分了隔断,做成一个个包厢。

他们的包厢里,当中一个狭长的木桌,两旁座椅鹅绒铺就,坐下去软绵绵的,一看就是为了抗寒所备。他们六人分两旁,面对面坐着。

起初不觉什么,可开到天黑,车厢温度已经降到了零下十度。

包厢狭窄,活动不便。人不方便动,血脉不畅,更是冷。

沈奚和傅侗文轻声说话,呵出的都是白雾。

“这要到了东北,再到朝鲜,是不是要冻死了?”她轻声玩笑着,递给他刚从热水里捞出来的白手巾,让他擦脸。

有人扣门。

原来因为太冷,前面两节车厢烧了煤炉子,外交总长让人请后两节车厢里的人去取暖。

傅侗文因为要引荐小五爷,带他们直接去了第一节 车厢,面见外交总长。

他们进去时,周礼巡也在,还有总长的比利时妻子。

“这位便是傅太太了?”总长笑着和傅侗文握手后,望向沈奚。

“您好。”沈奚颔首。

“来,我们坐下说。”总长招呼着,显然和傅侗文、周礼巡都很熟悉了。

总长夫人亲自端茶来,递给每个人,随后笑吟吟地看向培德,询问她的国籍和名字。

培德认真回答着,当总长夫人听完谭庆项的翻译后,立刻笑起来,她直接用德语对谭庆项说:“我来自比利时,正好会说德语,倒也不用你翻译了,”随即她又握着培德的手,亲切地说:“我也是叫培德,真是缘分。”

谭庆项颇为惊讶,翻译成中文告诉在场的人。

大家都因为这种巧合,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