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1 / 2)

她合上书,“嗯”了声,被那密密地三列小字弄得心虚,胡乱应对。

傅侗文轻轻拉了她的身子过去。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她人也拘谨了。

他笑,低俯到她脸边说:“你这样低着头,倒像大姑娘被人绑上轿,头一回上三哥的床。”

“……你倒不头疼了。”她嘟囔。再厚的脸皮,也能被他磨到薄了。

“头疼也误不了这个。”他又笑。

厚重的棉门帘外是无人的走道,静悄悄的,糊纸窗子上是灯影摇曳,也无声响。

窗外呼呼的北风正急着,倒是响动大。催着,赶着,卷着北京城的尘土。单听风声,都能想象出傅家大门外那一条大路上的黄土飞扬,呛着鼻、糊了眼。

屋子宽敞,没床帐挡着,四周空落落的尽是台灯的光,像在火车站上头,总像有人监看着他们。他手在她身上,像怎么放都不得劲,隔着衣裳是这样,将手探进去也是这样。

是胸上雪,从君咬……

沈奚双肩都泛着红,从上往下看他的半张脸和眼,他脸埋在她身前,呵出的热气将那金色边框的眼镜都蒙上了一层薄水雾……

院子里有人在笑,脚步声快了。

这样的步子是军靴才能踩踏出来的,傅侗文猜到了来客是哪个,将头抬起来,隔着满是水雾的眼镜片望了眼落地钟,十点五十。

棉布帘子外哐地一声,来人迈入门槛。

“人给我站住,”傅侗文低声笑斥,“你嫂子在屋里,硬闯进来像什么话?”

脚步声立刻止了。果然还是他了解小五爷,要没那句话,人已经闯进来了。

傅侗文从枕边上把帕子拿了,塞到她手里,低声说:“擦一下。”

还好意思说出来。她踢他跪在床上的膝盖,换来他一笑。她用帕子拭了拭上半身,低头穿好衣裳。再抬眼见他还低着头看着自己,无声地推搡了他一把。她把帕子塞回枕头下边,连鞋袜也都穿好了,黑貂皮覆到凌乱的被子上,顺手抄了茶壶。

这才掀开布帘子,迈出去。

屋里的光照到房门外头。

背脊挺直、军装加身的男孩子对她羞涩地笑着,脸比她还红,搽了胭脂似的:“嫂子……我是真不晓得,你和三哥能在书房里睡,见了灯光在这里就糊涂了,”言罢,赶紧跟了句更客气的,“这样冷的天气,添了火盆没有?可别着凉了。”

第29章 第二十八章 奈何燕归来(4)

沈奚含糊应了,跑出去。

小五爷右手胡乱自己的头发,大步迈入。

等她提了一壶热茶回来,傅侗文肩坐在椅子上,正和小五爷说闲话。

两人有说有笑的,看来这两兄弟感情应该不错。

小五爷的军装是那种偏浅蓝的灰色,中山装式的剪裁,下半身是军裤和皮鞋。历来的规矩都是士兵穿草鞋,军官穿皮鞋。五爷果然是军校毕业的世家子弟,没上战场先有了军官的待遇。

沈奚挨着傅侗文坐下,将茶盏轻轻推过去。

“你是如何骗人家和你打架的?”他端了茶盏,忽而问自己这个弟弟。

小五爷一愣:“我是挨打的人啊。”

傅侗文睨他:“若非被你算计,谁会这么傻跟着你疯?临在毕业前陪你打一架?受了处罚又没有好处。我费了力气送你去保定军校*,你却惹了祸,不该和三哥交待一句实话吗?”

小五爷见逃不过傅侗文的慧眼,怯怯地笑了会,活脱脱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是我整日里骂他,从他祖上骂到他满脸麻子惹人嫌,惹恼了他,让他出手揍了我,”言罢,忙解释,“错都让我揽了,学校处罚他比我轻得多,不会耽误他前程的。”

“为何要这么做?”

“我不想进北洋的嫡系军队,想去南方。”

傅侗文啜了口热茶:“杂牌军形势复杂,里边也讲究派系。你所有背景都在北京,去那里要吃亏。”

“可他们会……”小五爷打了个磕巴。

傅侗文一抬眼。

“革命。”小五爷还是说了。

沈奚惊讶。

“成何体统,”傅侗文嗤地一笑,“别忘了你的出身,念着军校,却想要革命?”

“民国二年,孙文反袁**,我们学校也有许多世家子弟去投了革命。三哥是留洋的人,怎会如此迂腐?”小五爷本是推心置腹,换不来傅侗文的回应,有些心急,身子前倾着问,“三哥对松坡将军反袁一事,如何看?”

蔡锷,字松坡。正是如今大总统最头疼的人。

傅侗文不咸不淡地搁下茶盏:“没什么看法。”

小五爷目光灼灼:“我听大嫂说,父亲囚禁三哥,就是因为三哥心向革命党?”

“是吗?”傅侗文回说,“我一个生意人,对政治并没有兴趣。是大嫂误会我了。”

小五爷才刚从军校毕业,是脱缰的烈马,恨不得立刻闯出一番天地来。他以为傅侗文心向革命,迫不及待在今夜表露心迹,望着和三哥暗结同盟。在戏楼上,傅侗文已经识破了他要说的话,让他“能少来就少来”,就是一种警告。可小五爷没留意这告诫,深夜前来,就足以说明他还是个直来直去、没长大的孩子。

傅侗文自然不能对他袒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