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五深谙一个道理,当强则强,当弱则弱。这些年她该示弱卖乖的时候,从不硬撑。
接下来的两个月,李继勉带着沙陀骑兵神出鬼没,各种偷袭埋伏打游击,就算征北军数量压制,又连夺两城,并占下辽引山脉,但被李继勉屡次偷袭埋伏搞得焦头烂额,损失惨重,就算正面战场打了胜仗,也胜得心中郁闷。
申屠元建恼火道:“我就不明白了,这些个沙陀蛮子怎么能躲过我们的岗哨,次次都打我们个措手不及。”
李五明白那是李继勉手里有一份极详细的山河卷,更何况这绛州还是李制的地盘,对地形他们是占着极大的优势的。她这两个月再没有与李继勉有过正面交锋,表面看上去好似被李继勉打怕了,实际上却暗暗详细地记录下他所有的战役情况,琢磨他的战略思路和战略布局。看着本子上大大小小几十场战役记录,李五真心佩服起李继勉,不仅有勇有谋,还有股迷之自信。
有几次战役在她看来,就算事先布局得再好,在敌我悬殊巨大的兵力下,绝不值得冒险冲锋,然而李继勉偏就敢带着人迎战,还每每都全身而退。在他可怕的胜率下,他的手下士气高昂,相信跟着自家将军绝对能打胜仗,全都拧成了一股绳,一个个勇猛无畏,以一当十。
李五翻着自己做的战役笔记,一边揉了揉了太阳穴,这时帐门掀开,一人进来道:“这么晚了还不睡?”
李五抬头见是玄友廉进来了,便不动声色地将那本羊皮小册合上,放到一边:“廉公子不也没睡,找我有事吗?”
“刚才巡视了一会,远远瞧着你帐篷的灯还亮着,就过来看看你,你若睡不着,陪我出去走走吧。”
李五犹豫了一下道:“好。”
野外月明星辉,两人踱到一片草地上,听着四处寂静的虫鸣之声,玄友廉就地坐下,道:“这里风景不错,坐。”
李五看看黑压压的一片山脉,哪里风景不错。不过转身倒是能看到山下城池的城墙哨台上燃的峰火,还算巍然壮观。李五随着坐下,看他从怀里掏出两坛酒,扔给她一坛:“陪我喝一杯吧。”
李五接过那沉沉的一坛酒:“这是一杯?”
玄友廉笑道:“又没要你全喝掉,能喝多少喝多少。”说着揭开酒盖,自己先喝了一大口。
行军打仗,喝酒是常事,李五这几年酒量也算锻炼出来了,这一坛酒要把她喝醉也不至于,遂也揭开酒盖喝起来。
“小五……”玄友廉喊出声,却又顿了一下,又灌了两大口酒,才幽幽道,“小五,你是不是恨我,恨我的父亲?恨我们玄氏一族?因为我们造反推翻了你父皇?”
李五沉默了一下道:“廉公子想多了,仇恨是沉湎过去,而我,只看未来。”
玄友廉道:“你看到的未来是什么?”
李五回想起前世先后除去梁玄、晋李后,李文治稳固帝位,天下一统,盛世太平的模样。
见李五不答,玄友廉沉默了一下,将手伸过去道:“最近有些积食,胃不太舒服,给我推拿下一下吧。”
李五一怔,自玄友廉的胃症好后,她就再也没有替他推拿过了,犹豫了一下道:“三年没使过了,已经生疏了。”
“没事。”
“一会捏痛你了可别怪我。”
玄友廉笑笑:“不怪你。”
李五便执起他的手,在他手腕上的穴道揉捏了起来,有几下,李五明显觉得自己力道用大了,问玄友廉力道怎么样,玄友廉只微笑道:“挺好的。”边说边拿起酒坛喝了一口。李五终于意识到症结,道:“胃都不舒服了,还能喝酒?装的吧?”便要甩开他的手,却被他反手握住。
玄友廉握住她的手后,再也忍不住,一个翻身,将她压倒在了草地上。
长发从他耳后垂到她脸上,玄友廉压着她,将脸凑到她鼻尖上,吐息满是酒气:“小五……”
李五没想到他突然发难,挣扎了一下,没挣开,道:“廉公子,这一坛酒喝不醉我,更喝不醉你,你可别想借酒发酒疯!”
玄友廉道:“我没醉。”
“那就放开我。”
“小五,我接到洛阳城传来的消息了。”
李五道:“什么消息?”
玄友廉压低了身子,将唇压下,李五立即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廉公子,强迫女人这种事,可不是你会做的。”
黑夜之中,玄友廉眼睛晶晶发亮道:“小五,父亲,要登基了。”
李五一怔:“什么?”
“小皇帝前几日下诏禅位,将皇位禅让给父亲,一个月后父亲就会登基称帝。”
李五虽然知道这是迟早的事,但没想到这么快,讷讷道:“怎么这么快?”
“父亲登基,便会封我为王。小五,等打完这场仗,我们回去后就成亲。你做我的王妃,不需要再带兵打仗,我会将这天下送到你面前。”
李五微微恍了一下神,如果玄凉登基,那么唐朝就彻底灭亡,连最后撑着场面的骨头架子都没有了,她与李文治就算是彻底成了亡国之人。
“小五?”见李五不回答,玄友廉又唤了一声。
李五将视线移向玄友廉:“你只是幺子,在你之上有你大哥玄风益,你三哥玄靖明,就算玄凉登基,这天下也不是你的。”
玄友廉道:“为了你,我会夺得这天下。小五,我说过,虽然我无法让你和你弟弟当上公主皇帝,但我会让你们享受到你们身份该有的尊荣。”
李五看着玄友廉眼中的光芒,犹豫了一下:“如果你真成了帝王,那我便是你的女人。”
玄友廉闻言激动地拨开她的手,俯身要去亲吻她,被李五再次捂住了唇,听她道:“但是,在那之前,我依旧是李五,是你帐下的一名将军,不是你的女人,你不能强迫我。”
玄友廉的身子僵了一下,放开她翻身仰躺在地下,李五起身道:“廉公子,这酒我也陪你喝了,天色太晚,我先回去。”
玄友廉摆摆手,没有说话。
李五走出去几步,回看玄友廉躺在地下的身形。她知道玄友廉不是一个好脾气有耐心的人,心狠手辣,处事干脆利落,却将所有的耐心和好脾气都留给她。她已经拒绝了他三年,不知道何时他的耐心会耗尽。得知玄凉将要登基,玄友廉今夜的举动说明他的耐心已经开始消弱了。
她并不觉得玄友廉能称帝,必竟他虽然厉害,但在他上面还两个哥哥,更何况玄凉还正值壮年。她那么说只是想稳住他而已。
如果有一天玄友廉知道她愿意留在他身边,根本就不是他原以为的那样想带兵建功立业,而是想着培植自己的势力谋夺天下,他大概会气得怒不可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