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立俄斯宫内富丽依旧。
小人鱼“尾巴”仍旧留在原来的地方。看见宛籽,它兴奋地摇晃着尾巴想要跳出容器。
“尾巴?”宛籽轻声交换。
小人鱼更加着急,它绿豆一样的眼睛里似乎流淌出了着急的目光,拼命煽动尾鳍一遍一遍冲撞着容器壁。砰——砰——像是在焦急地诉说什么。
宛籽被安顿到了之前的房间的“床”上,薇妮往她的手臂里注射了一剂针剂。很快,熟悉的困意又渐渐笼盖了她。
宛籽急匆匆抓住薇妮的手,问她:“薇妮,你知道莱格修斯他现在状况吗?”
薇妮不明所以,很快微笑起来:“元帅被皇帝陛下叫去商讨抵御虫族的战略了,过会儿就会来看你。”
“不是……”宛籽狠狠咬了一口嘴唇逼自己清醒,吃力开口,“我想知道被亚瑟带回来的……受伤的莱格修斯,他现在在哪里?他是被关起来了,还是被送去基因研究所?他……”
那个针剂里大概是有催眠的成分,宛籽越说越困,到后来视野模糊成一片,只能模模糊糊看见薇妮的影子。
“睡吧。”薇妮的指尖拨开宛籽额前的碎发,“你现在需要充分的休息。”
“莱格修斯……”
宛籽还想询问,可是意识已经无法支撑,梦魇几乎是同时下来,彻底地把她残存的意识吞没。
这是一个漫长的梦境。
自从离开赫立俄斯宫,宛籽已经很久都没有做过梦,然而这一次梦境又有些异样。她看见自己穿着订婚那日的礼服,缓缓走在赫立俄斯宫富丽的过廊上,裙摆拖过石阶,石阶的缝隙里生长出鲜绿色的叶子,叶子间抽出柔嫩的枝条,星星落落的花朵一朵接着一朵绽放。
梦里的宛籽没有心情欣赏美景,她慌乱地向前奔跑,登上赫立俄斯宫最高的塔尖。塔上寒风凛冽,吹得她几乎无法站立,远方的国土一片焦灰,赭红色的土壤分崩离析,整个世界如同末日那一刻的地球。忽然,大地龟裂,破军号从地底的裂缝缓慢升空。
她看见莱格修斯站在军舰的驾驶舱内,银色的铠甲闪了闪,身后张开巨大的翅膀。
几乎是同时,火焰从天而降,掉落在大地上。世界顷刻间千疮百孔,分崩离析。
“莱格修斯——”宛籽站在塔尖,眼看着破军号的防护层崩裂,再也忍不住心底的惊慌。
“你看,这就是世界。”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
宛籽在嘈杂中回头,看见伊克斯帝国的皇帝,怀恩·伊克斯。
他就坐在轮椅上,眺望着远方惨烈的战事,他甚至微微笑起来,目光落到宛籽的脸上,低声呢喃:“亲爱的地球人,这是这个世界本来的模样,你喜欢吗?”
……
宛籽浑身湿透,从噩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地喘气。
宛籽的视线渐渐聚焦,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一切:这里是赫立额斯宫,莱格修斯的寝宫。“床”边坐着一个人影,无声无息,如同傀儡。
……是新的莱格修斯。
宛籽睁开了眼睛,躺在床上,一时间不知道该以什么面目去面对眼前这个长得和莱格修斯一模一样的人。她惊恐地看着他,努力回忆第一次见到莱格修斯的情形——那时候,她还是个在试管中生长的婴儿,莱格修斯走进实验室,冷淡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你……”宛籽干涩开口,只挤出一个字。
“莱格修斯”要比她记忆中更加安静,金色的眼眸毫无波澜,望向她的目光如同看一件机械产物。
“莱格修斯·伊克斯。”他缓缓开口,“很高兴认识你,26号,帝国星辉。”
我一点都不高兴认识你。
宛籽在混乱中浑浑噩噩想,如果他已经被激活,那莱格修斯的存在代表着什么?帝国真的有可能履行承诺“治疗”他吗?
“主脑显示,你需要短时运动。”
“……恩?”
“请允许我带你去做适量的运动。”新莱格修斯仿佛是在重复主脑的指令。他伸出手,居高临下地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宛籽躺在“床”上思量了片刻,闷声不响地爬了起来。
“请允许我。”新莱格修斯平静地重复。
允许?
宛籽不太明白,她盯了他半天,试探性地把手放到了他的手心。
如同接到指令,新莱格修斯俯身行了个异常复杂的宫廷礼仪,密而长的眼睫垂下,温驯而又疏远。
宛籽轻手轻脚地跟随他的步伐离开寝宫,沿着漫长的过廊缓慢前行。过廊上花开了一片,星星点点,生机盎然。她仰头望着“莱格修斯”熟悉的脸庞,内心说不出来地平静。
你看,其实我分得清的。
她悄悄抓紧了口袋中的戒指,怀着缱绻的心低头想他——也许对你们而言,复制品有着一模一样的基因序列,能够替代所有的职能包括情感,可是莱格修斯,对我而言,你就是你啊,只有一个,不论死生,跨越时间。
宛籽跟着新莱格修斯的脚步,在庞大的赫立额斯宫兜兜转转走了好几圈,直到她的身体已经微微发起热来,才终于被允许在花园进行短暂的休息。
休息时,宛籽就小心地观察伊克斯。
她私底下给他起了个名字,本能地避开了莱格修斯的名,只取了他的姓。
其实,伊克斯要比原来的脾气要好许多,至少比宛籽初识时那个冷面暴力狂要好得多。也许是因为没有经历过数百年的战争生涯?他的性格更趋向于一个沉默而又有礼的翩翩贵族,虽然疏离,却也还算通情达理。
她渐渐放松情绪,寻找的合适的契机,终于开了口:“那个……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莱格修斯?”
伊克斯低头,眼里带着淡淡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