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伊克斯佩特贵族一生只会抵达这里两次,第一次是出生,第二次是死亡。死亡之后,新一任的复制人才会被唤醒,而后替代前任乘坐飞船离开这里,直到他的“使用期限”到达极限。所有的伊克斯佩特贵族都以这样的方式传承繁衍了几千年,这其中只有五个人是例外,亚瑟、薇妮、以及其他3位基因研究所成员。
他们是一式双份,一队驻扎帝国,一队留在基因研究所,共同维持着整个星球的复制人运转。
“我不能在这里久留。”到末了,25号轻轻道。她的身上还带着追踪器,一旦消失的时间太长,恐怕终究会引来亚瑟的注意。
“……你,你要走吗?”宛籽又紧张起来,仅仅拽住25号的衣角。
“我留下,你更危险。”
25号轻轻叹了一口气,掰开宛籽的手。领走之前,她又留下几瓶营养剂。
“实在饿了,就喝一点,还记得小时候喝中药的方法吗?”
宛籽低道:“捏住鼻子,闭上眼。”
25号笑了,眼底闪动着一点点光芒:“别因为你看到的那些就灰心,复制与□□都不过是手段,我们还是活生生的人类。”她低下头,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只有亚瑟那种毫无知觉毫无感情的冷血动物,才是不折不扣的怪物。”
“可是……”宛籽想要解释,忽然想起她指的亚瑟恐怕是那个目光冰冷,声音阴郁的亚瑟2号,顿时住了嘴。
25号很快就消失在了入口处。
宛籽缩回角落里,守着那一盏小小的光亮,用力揪紧了自己的胳膊。
所以,她熟识的亚瑟和之前见到的机器人一样的亚瑟,其实是一个人?
所以,那个带他来到这个世界的亚瑟,那个有血有肉、笑得贱兮兮却时刻关怀着她身体健康的亚瑟……扒掉面具,不过也是一个冷血的实验者么。
明明不久之前,不久之前,她还睡在辉煌富丽的赫利俄斯宫,一觉醒来整个世界都已经翻天覆地。到底是之前的岁月是一场梦,还是现在其实是在噩梦里?
过不多久,宛籽感觉到饥肠辘辘,忍无可忍,还是把25号留下来的营养剂捡了起来。她打开瓶盖,闻到一阵令人作呕的气味,顿时嫌弃地把它丢到了一旁。
时间渐渐地流走,饥肠辘辘很快就变成了胃痛烧灼。
宛籽忍了一会儿,生物本能终于占了上风。她灰溜溜把营养剂捡了回来,捏住鼻子闭上眼睛猛灌几口——
“呕——”眼泪和鼻涕一起冲了出来。
不过,胃痛的感觉却切切实实地减轻了,过不多久,嘴巴里的味道也淡去,身体重新暖和了起来。
——人类,其实真的挺难死掉啊……
宛籽在角落里躺倒,任由睡意慢慢包裹疲惫的身体,放任意识抽丝剥茧般分散。
半睡半醒间,她自暴自弃地胡思乱想:如果就这样睡死过去,其实也算是很好的结局了吧。
宛籽记不得自己睡了多久,只记得迷蒙间警报声断断续续响了好几次。
每一次,她都吓得噩梦连连,又在惊恐中强迫自己入睡。
也不知道过了时间,密室的入口被重新打开,刺眼的光芒直射而入。25号抱着一些东西气喘吁吁爬了上来,没走两步就重重地栽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啊——你、你怎么了?!”
宛籽大梦初醒,手忙脚乱去搀扶,结果却摸到了一片柔滑温热的触感……
光线太暗,她看不清楚,举着手放到鼻子下凑了凑,闻到一片腥甜的气息。
……血?
宛籽慌乱惊叫:“你受伤了?你做了什么?要不要紧,你……”
“嘘——”25号捂住她的嘴巴,压低声音喘息,“小声一点,现在外面已经、已经全部戒严……这地方的防御系统虽然比较陈旧,要、要我们两小命还是分分钟的……”
话音刚落,密室忽然剧烈地抖动起来,外头传来巨大的轰鸣,像是有无数场大大小小的地震,一下子爆发了。
“你——你到底做了什么?”
25号吃力地调整姿势,抽痛地倒吸一口凉气,脸上却奇异地抽出一抹笑来:“我只是,做了一件、让亚瑟再也绷不住冰块脸的事情,呵……”
“你的伤严不严重?我……我能做什么?”
25号摇摇头,用力喘息:“你听好,等外头的爆炸声暂停……你就穿上我的衣裳,往左手边……跑到尽头……”她的眼睛里迸发出久违的活力,“那里停着……停着载你过来的……往来伊克斯佩特星和坦尼桑的飞船……有一段距离,你必须跑过去……只要你进去关上舱门,飞船会自动、自动启动……”
25号的气息越来越紊乱,身下的血液泥泞成一滩。
宛籽慌张得快要哭出来:“我走了那你怎么办?!”
25号的手缓缓触上宛籽的脸颊:“我已经……活了整整120年了,你还小,你不懂120年的绝望能把人逼到什么地步,我早就、早就活够了……”
“不行,我不能把你留下!”
“你想一起死在这里吗?!”25号忽的激动起来,一把拽紧了宛籽的肩膀,眼里迸射出狰狞的目光,“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怕死……我花了好几十年,才下定决心和这个深渊同归于尽,又花了好几十年,才布置好这一切!”
她越说越慢,到最后,眼里的光芒熄灭,一滴一滴流下泪来,统统低落到了宛籽的肩头。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亲自离开这里,去任何地方,哪怕是地狱……可是我做不到……”
宛籽闭上了眼睛,轻轻拥抱住25号。
她懂她的,比任何人都要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