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8 现实与想像(1 / 2)

昨晚老闆和员工还是睡在101和102,早上起来立刻换上新的床单被单和枕头套,房间整理得像没有人住过一样。

因为今天有重要的事情得在住客醒来之前做好,所以两人早饭花十分鐘就解决了。琉璃台上放着还没打发的鲜奶油,吉利丁片,马斯卡邦尼芝士,新鲜水果,还有其它一些食材和工具,最显眼的是那个圆形的蛋糕模。

昨天等秦凛出了门,陈谦和找江川说今天是秦凛的生日,民宿可以给住客准备一点小礼物像是蛋糕,大家都可以吃既实际又有意义。可惜两人无法出门去买,原本打算让冰箱变出一个来,但没想到变出了一堆做蛋糕的材料。

从来没做过蛋糕的陈谦和对着同样有点紧张的江川说:「来吧,一起玩过家家。」

两人选的是最简单的做法:用热好的牛奶把泡过冷水的吉利丁片化开,然后倒进室温温度的芝士里搅拌均匀,再把打发好的鲜奶油分次混进芝士混合物里同样搅拌均匀,这样基本慕斯底料就做好了,再加点水果泥和果肉做成水果风味。把慕斯倒进提前铺好饼乾饼底的模具里,放冰箱里冷藏几个小时。

两人虽然手忙脚乱把琉璃台弄得一片狼藉,但总算把蛋糕做好了。蛋糕放在冰箱里拿其它食材挡住藏好,不能让人提前发现。

员工清洗工具,问在擦琉璃台老闆:「今晚我们睡哪里?」

整个民宿今晚将客满,原本一人一个房间的老闆和员工变得无处可睡,睡在客厅不雅观又妨碍到住客,地底下是实实在在的水泥,看来只有天台可去了。

「要不今晚我们吹吹西北风?」

江川不敢这么以天为幕,以地为席,跑到杂物室打算翻翻看有没有帐篷和睡袋。陈谦和收拾完厨房才刚到杂物室门口,便听见江川在里面惊慌大叫了一声。他赶忙走进去一看,江川整个人贴在一面架子上不断跳脚,地上一隻拇指大的蟑螂正间庭信步。陈谦和迅速取来一张纸巾把蟑螂抓起来。原本他抬脚就要往杂物室外走,但转过身把包裹住蟑螂的纸巾捧到江川面前佯装要打开。江川瞠目摇头,手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骚扰到住客,一副良家妇女受到迫害的样子。陈谦和拍腿大笑,满足了捉弄人的欲望后迤迤然离开。江川背后流过冷汗,冷静下来才开始脸红,窘迫得出不了杂物室那道门。

昨天说了「不客气」的唐垣没有起床,半夜里房间还有光估计是在搞创作。秦凛出门吃了个早餐回到民宿里呆坐着,手里握着手机没放下过。

午饭吃饱喝足的狗趴在客厅休息,江川在牠旁边一如既往地捏盘子。门外有一个小点从天空掉落到院子里,狗抬头立起胸膛,不假思索地快步开门往外走。江川好奇地看着门口,不一会儿狗回来了,走近一看发现牠嘴巴里衔着一隻小鸟。小鸟被牠轻放到地上,扑扇着翅膀却飞不起来,嘴上哀哀地叫。江川手上有陶土不好随便乱碰小鸟,只好叫来陈谦和。

陈谦和轻柔地把小鸟握在手中,小鸟死命挣扎鸣叫。他一动不动,待小鸟减缓拍翅蹬爪后小心翼翼地翻看牠的翅膀,果然骨折了,幸好没有刺穿皮。陈谦和取过牙籤折断尖头,附在受伤的部位作矫正用,然后曲起小鸟的翅膀呈现收翼的状态,用自黏绷带绕八字轻轻缠住整个翅膀避免位移。绷带不剪断继续绕过小鸟的胸膛背部再回到受伤的翅膀位置,三圈,固定好躯干与翅膀才结束包扎。

狗趴在地上观看整个过程,眼睛上方的短毛时而蹙起时而落下。陈谦和把「独臂士兵」放到地上,士兵飞不了便靠双爪跳上狗的前肢,一路进攻到狗的头顶才歇下。小鸟的毛色七彩夺目但不华丽嚣张,头顶一片黄绿渐变到背部的灰绿,眼边一圈白,红喙橘胸膛之间是一片嫩黄。翅膀上的灰绿衔接着一小块橘色,底下是一缕一缕黑底黄边的长毛。半指长的尾巴黑实亮泽。

陈谦和用手机拍下两隻动物共处的画面。江川凑上前看了一眼,让陈谦和把照片发给他。

午后两位新住客差不多同时出现。高歌长得清秀,脸上带着淡妆,及肩短发显得干练有气质。轻风飘来,在她身上闻不到洗衣粉或洗衣液的化学香精,反而有一股淡淡的消毒药水味道。

高歌身后的李果长得慈眉善目又温润舒心,是那种迷路时一定敢上前向她问路的长相。她不化妆也不觉得没精神,后脑勺的马尾一荡一荡,让人猜不出她的年纪。

两人行李不多,放置在房间稍作整理后一同到客厅休息间坐。李果微微倾身,闻到高歌身上飘来的消毒水味道,若有所思地向对方投以一个微笑。高歌也展眉浅笑。

江川在厨房倒茶时遇上来倒咖啡的秦凛,他顺手给秦凛倒上满满一杯,秦凛手碰手地接过。江川把两杯茶端到客厅给高歌和李果,却不见两人伸手接茶。他迅速反应过来,不着痕跡地把水杯放到茶几上,谁也没发现中间时间停顿的空隙。等江川撤了手,李果和高歌动作一致地端起水杯喝茶。忽然一隻土黄色飞蛾轻巧地落到茶几上,李果放下水杯轻轻捏住飞蛾的翅膀,走到门口托起飞蛾向空中一扬,飞蛾转瞬不见。高歌看着她的背影似乎有点惊讶地微微瞪大眼睛。

新来的两位客人是争分夺秒型的,短短停留十分鐘便起身出门。从民宿到码头的路上两人都保持着物理上和心理上的距离,并行但没有开口搭訕。令两人感到意外的是,从码头到小岛对面的地铁站,从同一条地铁线到同一个站下车,再从同一个出口走进同一栋会展大楼,没有预先约好但路线完全重叠。

今天会展大楼只有一个展,指示牌上写得几个庄严大字「国际殯仪及墓园展览会」。高歌和李果当下心中瞭然。

「你是来看展吗?还是参展?」高歌先开了口。

「看展。」搭话的机会被抢先了,李果不甘落后地介绍自己的职业:「化妆师。」

一个自己不化妆的化妆师逗笑了高歌,她俏皮称自己为:「鐘点工。」

殯葬展的内容比一般人想像中的还要丰富,大至器材设备,小至技术服务。由于现代人的想法越来越新奇,展内连给宠物办葬礼的套配也齐全得令人惊叹。逛一次殯葬展会觉得死亡比出生还要精彩。

李果和高歌在墓碑棺木间走过竟然比在民宿里显得放松。

「很少见女性做清洁工作。」李果说的像问的。

「家里祖祖辈辈都做这个。」高歌挽起耳边的头发说道:「我们那个地方就只有我家和另外一家在做,没有新人来,只好晚辈顶上。」

李果大概也猜到了,说:「都一样。」

这个行业眼看近些年多了大胆子的人来尝试,但能持续做下去的人很少,毕竟工种特殊,且不少细分之下的职业收入不稳定,总不能盼着每时每刻有他人用死亡来换取自己口袋里的钱。

「你这次是来看化妆品吗?」高歌问。

李果点点头,「还有填充物料。你呢?」

「防护衣和清洁用品。」

两人在异地遇上同行不免多聊了几句,因此高歌知道了李果曾经收拾过一具没了半边脑壳的遗体,李果知道了高歌曾经因防护衣不透气而患上皮肤病。

聊着聊着,两人的肩膀不小心碰到了一起,就像两隻原本不相干的风铃被风吹送而相遇,轻触后发出清脆的笑声。

梨树站在民宿里看着外面的天从晨辉四射到暮色四合,再到灯火通明。

陈谦和在厨房里洗碗。江川靠在琉璃台上吃苹果。

「我们甚么时候送蛋糕?」

「一个小时后?等晚饭消化一下。」

江川点点头,把手上的苹果核扔进垃圾桶里。「那我先去洗澡。」

水哗啦啦地流,陈谦和洗碗的手顿住,转过头面有难色地叫住江川:「我们,今晚去哪儿洗澡啊?」

原来上天台睡帐篷吹西北风不是最大的问题,如何洗漱才是正真的难题。101和102已经入住,包括202,三个房间都是女性住户。老闆与员工只能打那个整天语出惊人的男住客的主意了。

唐垣坐在床上看着两个明明应该为他提供服务却反过来寻求他服务的人,调戏道:「我昨天好像有说过甚么吧,你们不怕?」

陈谦和老老实实地低着头,过意不去道:「借了你的浴室麻烦到你,你要是想偷窥就当作是还人情吧,也不会少一块肉……」

「会少。」江川斩钉截铁道,脸上平静得不像来求人,「用餐费抵销就好。」

唐垣的笑声闷在胸腔里,闔上原本在看的书揶揄道:「为了赚钱真是豁出去了啊你们!」

然而箇中的烦苦只有站着的两人知道。

秦凛从白天等讯息等到黑夜,讯息没等着,等来了一通工作电话。

上司问:「后天我跟创世影视的人约谈的事情办好了吗?」

秦凛清楚交待时间地点,「要送礼的茶叶和酒已经交给了司机,后天约谈直接带过去。」

上司交待了几项新任务后结束通话。秦凛刚放下手机便接到一条微信。

「凛凛……对不起……今天的拍摄可能得通宵了……我们的约会得取消了真的对不起……」

文字后面附上一张用小石子摆成心形的照片,周围是一些电线杂物,明显是在拍摄现场。

秦凛用力往后倒在床上,把床垫颠得一抖一抖。天花板空无一物可她盯着看了半天。

「没事你先忙工作,注意别受伤。」

秦凛回覆完后把手机摔一旁拉过被子蒙住头。窗外一片夜色但她无暇欣赏。

洗过澡的老闆和员工不敢在唐垣房内逗留,三步併两步地走到楼下客厅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