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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骨蛟庞大的身躯排山倒海地撞来, 备受摧残的浦港大桥终于承受不住压力,多比诺骨牌般节节垮塌, 数不清的钢板石块砸向叶汲他们头顶。

波涛汹涌的江面掀起两面十几米高的浪潮, 以扇形的保护姿态围在他们头顶, 挡住落石和骨蛟的扑咬。

“想不到这小畜生还是个恶灵系的?”叶汲嚣张得意地朝骨蛟比了个中指,“老二……”

他的心脏忽然一颤, 一股凶悍的力量沉重地落在强健的身躯上,压迫得他脊椎胀痛, 冷汗迅速湿透头皮,沿着古铜色的皮肤蜿蜒流下。膝盖支撑得微微颤抖,可他仍然强硬地站住双脚,没有弯下半寸腰:“这……他妈是谁?”

水流暴躁地翻滚在四周, 发出滋滋响声, 叶汲将步蕨死死扣在怀里,牙缝咬得咯吱响,迸发出一声咆哮:“谁!”

无形的压力仍在加剧, 依附在他们身边的水流突然静止一瞬,唰地一下四散落回黑色的旋涡中,再无任何回应。

叶汲的力量急速流失,说是流失不如说在那股神秘的浩瀚神力前如沧海一粟, 根本来不及抵挡即被吞没殆尽。这固然和他本身神力被唐晏那条该死的禁咒束缚有关,可叶汲知道, 即使没有禁咒,满状态的自己对上它也是凶多吉少。

从成年以后, 叶汲再未遇到过如此让他无力和挫败的打击,简直让他恼怒得无以复加。双刀爆发出激烈到刺目的光芒,整条江河发出动荡不安的水声,仿佛一头巨兽即将破水而出。

“好了。”被他护在怀中的步蕨突然轻声说,“你还没到和他正面相遇的时候。”

叶汲愕然一秒,胸膛突然被人一掌拍下,他措手不及地向后一个趔趄,直直坠向旋涡中。数不清的手爪从旋涡里争先恐后地抓住他,叶汲满面错愕地看向站在上方的步蕨,他低垂的眼神陌生得让他胆寒……

浓墨般的阴气漫过他的头顶,叶汲的身心冷得像堕入寒冰地狱,说不清这股寒冷的来源是阴气还是河水,又或者是落水前最后看向步蕨的那一眼……

意识短暂的留存一秒,叶汲即被拖入茫茫无际的黑暗中。

步蕨看着黑气吞没了叶汲的头顶,莫名舒了半口气,剩下的半口气现在还得提在胸口。

骨蛟撞毁大桥后像一条蛇一样盘旋在半空,长颈后缩,骨刺狰狞的头部伸向前方,摆出一个等待攻击的姿态。

“当年你也是一条呼风唤雨的枭雄,宁愿被诛都不愿被我降伏。”步蕨慢条斯理地从虚空里抓出一支漆黑的长箭,弯弓搭箭对准骨蛟的头颅,“现在却自甘堕落,成为一个供人驱使的傀儡,真是可惜。”

骨蛟庞大的头颅微微垂向下方,眼眶里的两点绿火幽幽燃烧,獠牙交错的巨嘴里竟然吐露优雅成熟的男声:“能为我驱使,应当是它的荣幸。你难道不这么认为吗?”盘绕的身躯一节节滑下,龙头亲昵地凑过来,“我的宝贝。”

“从你嘴里说出这句话恶心得让我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箭矢带着清亮的镝声精准地扎入龙眼中,剧痛让骨蛟翻江倒海地甩头摆尾,四只利爪凶狠地抓向步蕨。

在利爪落下前,步蕨毫不犹豫纵身一跃,跳进白骨累累的阴气旋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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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汲以为自己陷入昏迷中,实际上只是他以为而已。被步蕨那一眼剜出的心痛还没消停,他宛如历经了一次两万米高空坠落,咚地一声栽在硬邦邦的地上。两万米直降摔不死叶汲,顶多把他摔得脑袋充血,大约有七八分钟的时间分不清东西南北。

等他分清东西南北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许久没到过的地方。

泰山府殿,准确来说是曾经的泰山府殿。

因为他眼前的这座纯黑宫阁,雄浑巍峨,没有任何破败的气象。

回到过去?心境?还是幻境?

叶汲一时摸不准。

来到这里,免不了想起它的主人,叶汲的七窍玲珑水晶玻璃心又碎成齑粉,拼都拼不完整。

叶汲哆嗦着手指在兜里一摸,居然摸出了半包烟,他蹲在泰山府殿门口深沉地点了根烟,愤愤地狠抽一口。心想,他么的步二就是个欠艹的,早知道昨夜在床上弄他个七八回,看他还有没有力气玩这出反戈一击。

抽了半根烟,安静得像幅假画的泰山府殿终于有了一丝动静,数丈高的黑石门扉悄悄开了一丝缝隙。一个瘦削的人影慢慢从缝隙里走出,竹杖哒哒敲打在地面上,敲到台阶处停下了,那人摸索着在台阶上坐下,紧绷的身躯缓缓放松下来。

烟掉在地上,叶汲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张白玉般精致温润的面庞,一颗核弹轰得将他的心脏炸成朵烟花。

年轻的步蕨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存在,眼眸半闭,卷翘的长睫落下两片小小的扇影。他独自坐在台阶上,姿态优雅端正,竹杖横放在膝上,忽然他轻轻地呼出口气,鼻翼吸了吸,捂住左心口轻声咕哝:“好痛。”

那声音里含着一丝委屈的哭腔,登时让叶汲碎成齑粉的玻璃融化成滚滚岩浆,伸手就要将人搂在怀里哄:“不痛,不痛,给我摸摸就不痛了。”

所谓色令智昏,看见嫩得滴水的步小蕨,什么痛心疾首,什么心口冰凉,都被叶汲抛到九霄云外。

试问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自家媳妇撒娇,尤其是高岭之花的步蕨同志,撒起娇来简直要了叶汲的狗命。

结果,一抱抱个空。

叶汲茫然地看着和自己臂膀交错的步蕨,发热的脑袋冷静下来,他立即意识到这里大约是个类似于时空回溯的虚拟场景。甚至是不是时间回溯他都无法确定,因为这个步蕨对他来说太陌生了,目前为止的一言一行和他所认识得那个日天草地的泰山府君完全搭不上边。

步蕨一个人抽泣了小半会,大约是哭累了,自己擦干眼泪,对着台阶发呆。

叶汲蹲在他面前,盯了半晌,忽然心一惊,下意识地伸手在步蕨眼前晃了晃。

当然不会得到他的任何回应。

“蕨儿。”有人在泰山府殿里唤了他一声。

步蕨双肩不易察觉地一僵,无神的眼睛眨了眨,不自觉地抓紧膝头的竹杖低低应了声。

叶汲可以确定,步蕨这时是瞎的……

一根针在他心头狠狠地扎下,扎得他又酸又痛。

“还痛吗?”

步蕨迟疑了下,摇摇头:“不痛了。”

“能感到疼痛,说明你的五感正在恢复。回来吧,以你现在的神力承受不了外界的混沌之气。”

“是,府君。”步蕨支起竹杖,慢慢腾腾地摸索着回到泰山府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