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遐冷冷地注视着她。若说她长得不好看,那是天下最大的谎话,她的一静一动都足够美丽,足够让人动心,她哀伤地皱一皱眉头,就能让人心碎,更毋论这样委屈又倔强的姿态。但是在程遐眼里,他只能看到她满脸的虚伪和算计,那种熟悉又陌生的谨小慎微和讨好,像是一只大手,狠狠将他的心揉在一起,又慢慢撕碎。
他一直沉默冰冷地注视着她,就像是在看一个尴尬又过时的冷笑话。
薄荧和梁平实施这个计划的前提就是,他们都相信程遐对她有意,梁平的感觉更淡些,他只知道程遐在时装周后为薄荧撑腰,差点把他开除。薄荧本就感觉敏锐,察觉得更多,电梯里他的去而复返,他痛苦而强烈的眼神,以及通过谢静嫣让她去医院治疗胃病的关心,薄荧直觉这是她一个人的殊荣,程遐对她不像是男女之间的爱慕,但是他显然在在意着她,更重要的是,他在意她,却对她避之不及,不必担心赶走了狼又引来了虎。
然而这一刻,对着面无表情,在她的注视下毫无波澜的程遐,她开始感觉害怕了,也许她错了。
她应该直接求助程遐,既然她如此笃定程遐对她和旁人有些不一般,那么为什么一开始,她不去选择这条更为稳妥安全的道路?
薄荧厌恶上天给与的美貌,更厌恶为了达成目的,不得不放下尊严利用美貌的自己。
但是比起放下尊严,利用美貌和敌人虚与委蛇的自己,薄荧更加厌恶害怕的——是向别人发出求救。
请帮帮我吧。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对薄荧来说却比千钧还重。
她无法发出求救。她无法再将希望寄托在任何人身上。她宁愿一个人跌跌撞撞地独行在泥泞里,也不要让人看到自己的软弱无能,狼狈可怜。
比起直截了当的拒绝,程遐的目光更让她如坐针毡,倍感羞耻,他的目光好像穿透了她的躯壳,直照进了她的心灵,那里没有花香鸟语,只有一个个流脓的黑色创口。他眼中莫名的冰冷变得理所当然,因为即使是薄荧自己,都没有直视自己心灵的勇气。
她不由地从程遐漠然冰冷的视线中逃开,惶惶看向地面。
程遐看着她瑟缩的肩膀,不敢抬起的头颅,悲哀痛苦的侧脸,忽然之间,她的形象就和深埋在心中的那个人重合了。他已经想不起那个人的容貌很久了,极少数的时候他会主动想起那个人,但即便是想起,也是让他如坠深渊的那个画面,她的脸隐藏在深沉的漆黑里,晃晃荡荡,晃晃荡荡。
但是现在,他突然想起了,想起她曾经在黑夜里抱膝坐在飘窗上,眉眼细长柔美,右眼角下有着一点动人心弦的泪痣,冰冷的月色照亮她脸上莹莹的泪光,像是失手摔碎的钻石,璀璨而悲哀。
他的喉头忽然哽住了,他不敢让任何人发现这个事实,所以他的神色更加冷漠,沉默更加威严。
好半晌后,薄荧的炼狱才结束了。她听见缄默被打破了,程遐站了起来,她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不敢抬头,一双一尘不染的黑色皮鞋出现在她的视野里,那双皮鞋和程遐一样,周身泛着冷酷的光泽,就像是磨利的刀锋一样,只会给任何胆敢靠近的人疼痛和鲜血。
“这一次,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程遐的声音从她头顶漠然无波地传来:“好好做你的大明星,不论你想做什么,只要不违反公司利益,我都不会干涉你……但是唯有一点,记住——”他的声音低沉了下来:“不要再来招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