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容愣了愣,陈冕也因为孟上秋突然的发火而不解地看着他,只有薄荧知道他是为了自己打断了谈话。
“陈叔叔和孟叔叔是好朋友吗?”薄荧装作好奇地询问。
“认识好多年了,从读书的时候起就是好朋友。”陈冕说:“牛脾气,从读书时候就是牛脾气,只有戚容才忍得了他。”
“戚阿姨和你们也是同学?”薄荧看向戚容,后者微微笑道:“我们三个读书的时候是铁三角。”
“什么铁三角,还不是你天天跟在孟上秋屁股背后跑,我才是顺带的那一个。”陈冕嘁了一声。
“皮痒了是吧?”孟上秋用凉凉的目光瞥了陈冕一眼。
陈冕不再拿两人打趣,又将话题转回薄荧:“薄荧的普通话倒是说得挺好,学过吧?”
“看新闻的时候学的。”薄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怪不得这么标准。”陈冕笑道。
“我看过您演的电视剧。”薄荧说:“也跟着您学过。”
“算了,别恭维我了,我演的那几部电视剧现在还有谁记得啊,全是配角。”他的声音低了下来,透着自嘲:“任院长也只是觉得我脸熟罢了。”
任院长恐怕还真的记得他,毕竟要她去恭维一个看不起的演艺人未免太异想天开,不过薄荧也没有为任院长解释的想法。
“《新中国无战事》里的石冠君,《少爷的剑》里的温峡,《孤狼》里的冯平——”薄荧平静地说出了几部电视剧的名字和陈冕饰演的角色,意料之中地看见陈冕转过头来吃惊地看着她。
“没想到你还是小粉丝呢。”戚容笑道。
说是粉丝夸张了,对薄荧来说,准确地记住别人的样貌和名字只是她的一种本能,生存本能,讨好别人的一种基础手段。
“没想到你还真的记得。”陈冕颇为感叹,他转回头去,薄荧从后视镜里看见他的脸上露着一丝伤感。
“阿冕,电影会成功的。”戚容语气坚定地说道。
“我倒是光棍一条,电影失败也不过是损失一百万和一个咸鱼翻生的机会。我更担心你们,你们为了这部电影可以说是赌上了一切。”陈冕苦笑。
陈冕有演技有颜值,却一直不温不火地饰演配角,电视颁奖典礼上也一直处于陪跑状态,薄荧猜测他说的“咸鱼翻生”指的除了跻身一线外,或许还想凭这部电影成为影帝。
车内一时沉寂下来,几秒后,戚容坚定不已的声音响起:“我信孟哥,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就算不是现在,也会在不远的未来。”
“孟哥,可别让我们失望啊。”陈冕玩笑地拍了拍孟上秋的肩,孟上秋神色肃穆地抿紧了嘴唇,没有说话。
电影的拍摄地是在尚门市的现代影视城,既有别墅、高级宾馆,教堂等现代场景,也有乡村街景和庄稼地,能够满足剧本上的所有的场景需求,最重要的是,这里是所有符合要求的选择中,需要花费最少的一个。
薄荧来到《地狱与玫瑰》剧组的第二天,在简陋的开机仪式后,电影就算正式开始拍摄了。参与拍摄的演员里除了在剧中饰演薄荧母亲的古妍霭和饰演继父的陈冕外,没一个人能叫得出名号,大多是名不经传的新人或出头无望的老戏骨,而工作人员又常常是一人干几人的活,还兼任群众演员,就连戚容也专门请了长假来剧组帮忙,任制片主任,孟上秋拉起来的这个班底,不得不说有些寒酸,事到如今,薄荧也不知道自己走的这一步是否正确,如果孟上秋的电影失败了,她不仅分文未得,还要因为这部违背了伦理的电影身陷风言风语。
所以薄荧几乎是抱着拼命的决心来演这部电影。
在成为电影中的一员之前,薄荧一直以为拍电影的时候是按照剧本的先后顺序来拍的,看到拍摄通告后才发现不是这样,一切以节省经费为先,拍完一个场景再拍摄另一个场景,除了财大气粗的极个别导演外,几乎所有导演都是沿用这一模式。
通告板上的第一场戏是古妍霭饰演的张婉在家中招待陈冕饰演的沈石青享用晚餐的情景,来自美国的华裔画家沈石青为了即将开展的画展归国,意外对房东年仅十三岁的少女胡雪一见钟情,为了近距离接触梦中的情人,沈石青不惜接近胡雪独身的母亲来达成目的,他英俊的五官和忧郁的气质轻易就俘获了孤身一人带着独女生活的年轻寡妇。
作为电影开拍后的第一场戏,关乎着能否“开门红”,于情于理都必须演好,陈冕和古妍霭都是有着丰富经验的实力演员,薄荧猜测这就是孟上秋选择两人的对手戏作为开场的原因。
在化妆的时候,薄荧抓紧时间复习昨天领到的剧本和复印的手绘分镜头,分镜头是孟上秋这几年陆陆续续画的,他把想要呈现的镜头都画下来,分发给涉及的相关演员和摄影师,光薄荧今天拍摄的这几场戏她就收到了厚厚一沓分镜头画稿。
化妆师杨姐一边给薄荧上妆一边念叨,一会是“长得实在是太漂亮了,太漂亮了。”一会又是“年轻就是好啊,瞧这皮肤嫩得能掐出水了”,总之把薄荧夸得是全程红脸,直到上妆结束,还不忘补上一句:“我的技术完全没找到用武之地,你的皮肤太白了,我给你上了点腮红,你看怎么样?”
薄荧不太喜欢看见自己的脸,所以她也没去看镜子,直接就站了起来微笑着道谢。
“客气什么,我们化妆师最喜欢的就是跟长得好看的化妆了。”杨姐捂嘴笑道:“我能和你合影一张吗?”
薄荧答应后,杨姐拿出手机和薄荧一起照了一张,合影后,她又拿出一个本子要薄荧签名,薄荧愣了愣,杨姐看出薄荧的不解,眯眼笑着说:“杨姐给你打包票,你这张脸只要一曝光,想不红都难,阿姨近水楼台先要一张签名,等你红了我就能和女儿炫耀了——瞧,我还给那位大明星化过妆!”
薄荧被她说得不好意思,在她的本子上认认真真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杨姐看了眼,称赞道:“小姑娘人长得好看,字也写得好看。”
薄荧算是知道杨姐在剧组中颇具人气的原因了,她的每句话都像是从蜜罐子里捞出来的一样,让人没法子不开心。从讨好人的等级来说,薄荧被杨姐甩了一长截,就连讨好人,她也讨好得小心翼翼,力图如春风般不留痕迹,并非出于谨慎,而是薄荧恐惧巴掌甩在笑脸上的感觉,她已经疼怕了。
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孟上秋让拍摄的演员各就各位的声音,薄荧想要去观摩前辈们怎么拍戏,再次向杨姐微笑道谢后,她拿着剧本和画稿快步走向拍摄场地。
孟上秋坐在导演椅上,神色凝重不已,从开机仪式开始,薄荧就没见他脸色缓和过,因为人手不够的缘故,孟上秋又是导演又是统筹:在场景布置好以前,他板着一张脸坐在监视器前调试摄像机的方位,方位调好以后,他又把主要演员叫到面前来一个个的挨着讲戏,大到内景的搭设,小到马克杯的摆放位置,孟上秋全都要一手过问,孟上秋的严苛虽然让一些工作人员有些微词,但也正是他的严苛,才能让拍摄的准备迅速完成。
孟上秋一声令下后,片场散乱的工作人员立即走出拍摄场地,把地方让给即将拍摄的演员。
场内的反光板和灯源已经调整完毕,坐在导演椅上的孟上秋挥了挥手,目光专注地投入到了监视器中。
片场中的两名主演已经进入了角色。
沈石青坐在摆满了菜的餐桌前,等着说要换一套衣服的张婉出来——至少表面上是。
画家总是握着画笔的右手因为烦躁而不自觉地握住了桌上筷子的其中一只,像挥舞画笔一样,在桌上一划而过。
“好了,可以吃饭了。”张婉从卧室中走出,几步走到沈石青对面坐下。
她明明说是去换一身舒服一点的衣服,结果换了一身豹纹的连衣裙出来,沈石青在她羞涩低头的时候露出一抹厌恶的冷笑,又在她抬起头的时候迅速露起微笑:“这身真美。”
“真的吗?”张婉的脸微微红了,她的手紧张地理了理裙子在腹部积起的褶皱,下巴却骄傲地扬了起来:“我和敏姐她们一起去试的,只有我才能穿上这条裙子,还不错吧?”
已经结过一次婚的女人,女儿都已经有十三岁了,说话做事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也许有人会欣赏她的纯真,但显然不是现在坐在她对面的这位。
“我以为这顿饭是为了把我正式介绍给你的女儿,”沈石青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红色盒子,有些遗憾地笑了笑:“我特意带了礼物给她。”
“她到朋友家去玩了,今晚大概不会回来了。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有心——”张婉有些吃惊地睁大了眼,脸上随之露出小女人的幸福表情:“她知道了也一定会很高兴吧,是什么礼物?我帮你转交给她吧。”
“2号镜头,切到陈冕手部。”专心致志看着监视器的孟上秋突然说道,他的话音未落,监视器的画面就切到了陈冕的手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