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深定定看着她,顾朝朝耐心十足地与他对视。
僵持许久,沈暮深还是一动不动。顾朝朝思索片刻,试探地端起碗,舀了一勺粥送到他嘴边。
煮得黏稠的粥贴在他的唇上,从热到凉他都没什么反应,顾朝朝等得快没有耐心时,他突然张开嘴,将已经凉透的粥吃了下去。
顾朝朝眼睛一亮,急忙去舀第二勺。
有了第一勺做开端,下面喂起来就很轻松了,但顾朝朝还是没给他吃太多,一碗粥没吃完就放下了。
然后他的视线重新回到箱子上。
看吧!他什么都听得懂!他的反应给予顾朝朝莫大的鼓励,她也不吊着他,直接把箱子打开送到他面前。
沈暮深迟缓地拿起一支画笔,然后默默攥紧了,像在保护一样很重要的东西。顾朝朝看了都觉得心酸,明明是坐拥上亿遗产的有钱人,却因为心智不够,整天寄人篱下,在舅舅家中更是连一支像样的画笔都没有,只能用十岁表弟丢掉的。
同时她又觉得庆幸,庆幸他尚且有一点爱好,能作为通往他封闭世界的道路,与他的内心产生一点关联。
沈暮深抓住画笔之后好久,确定没人跟他抢,于是又去拿另一样东西。他安静地低着头,露出白皙柔软的后脖颈,专注地抚摸这些东西。
顾朝朝摸摸他的脑袋,陪了他片刻后转身离开了。
顾朝朝一走,沈暮深摸画具的手一停,许久之后才继续。
顾朝朝先去了一趟书房,处理几份文件之后将管家叫了进来:“钱家找他没有?”
上流圈子总共就这么大,沈暮深的外貌和具体情况又这么特殊,管家在他刚来家里时,就应该已经认出了他的身份,所以顾朝朝没有多解释什么,而是直接问具体情况。
果然,管家点了点头:“找了,但只派了几个保镖出来,也没发寻人启事。”
“他们家那个小畜生把人欺负走了,自然是不敢发寻人启事。”顾朝朝冷笑一声,想到沈暮深这次之所以跑出来,是因为钱家小儿子折断了他的画笔,便心里一阵窝火。
管家叹了声气:“这家人一直人品很有问题。”
“上次沈暮深走丢,十几天都没见他们报警,这次估计更不会了,”顾朝朝扫了管家一眼,“但你还是要时刻注意他们的情况。”
“好的。”
“也顺便搜集一下他们虐待儿童的证据。”顾朝朝思忖。
管家在她把人带回来的那一刻就猜到,她要插手别人的家事,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也没有反驳,而是恭敬地答应了。
顾朝朝让人离开后,又低着头看了会儿简报,等墙上钟表的时针指向‘’时,才疲惫地回到房间,很快就睡了。
因为睡得晚,周日的早上她依然是十点才醒,起床后跟昨天一样,直接往客房走,结果今天一到,就看到有更多人围在那里,不断垫着脚往里看。
顾朝朝心头一动,赶紧跑了过去。
“顾总!”
“顾总……”
无视周围人的招呼,她一步迈进了客房,然后险些背过气去——
只见原本后现代极简风的客房里,到处涂抹了花花绿绿的颜料,就连被子上都被涂了很多笔,原本的冷淡风一扫而空,只剩下各种乱七八糟脏兮兮的颜色。
而做出这一切的少爷,正一手捧着颜料、一手拿着画笔,正在往素色台灯的灯罩上涂抹,他的脸上、身上,也是花花绿绿一片,手指更是黑乎乎的。
顾朝朝无言许久,最后走进屋里,不由分说地将他手里的东西夺走。
沈暮深后背轻颤一下,虽然没有看她,但整个人都绷紧了。
……合着还是知道怕的啊?顾朝朝有些笑不出来——
像这样封闭内心的孩子,哪怕一点点对外界的反应,都是要经过无数次实践才形成的。她都不用想,也能猜到他每次这样‘闯祸’后,钱家那些人都是怎么对他的。
顾朝朝叹了声气,问:“你是不是一夜没睡?”
沈暮深没回答。
“你该睡觉了。”顾朝朝强调。
沈暮深还是不说话。
顾朝朝干脆将东西放下,拉着他就往浴室走,可他坚持站在原地,视线还始终停留在颜料上。
顾朝朝顿了顿,说:“你乖乖听话,洗个澡睡一觉,醒来我就让你继续画。”
沈暮深还是站着不动。
软的不行,顾朝朝只好来硬的了:“你如果不愿意,我就把这些东西都丢出去。”
话音刚落,便察觉到自己牵着的手变僵硬了。顾朝朝又是一阵心疼,但看到他熬得布满红血色的眼睛后,还是坚持这样。
许久,他总算肯跟着她走了。顾朝朝松一口气,把人拉到浴室,本想让他在这里洗一洗,结果一开门就看到里头的瓷砖早就被涂得乱七八糟,最要命的是还都用的红色颜料,看起来简直像凶杀现场。
顾朝朝无奈,只好放弃这间屋子,带着他去自己的房间。
她带着人往外走时,管家匆匆赶来,一看到屋里的景象,差点眼前一黑昏死过去:“这这这,要收拾吗?”
顾朝朝一顿,重新回头看一眼,竟然不觉得难看了:“先留着吧,暮深还没画完。”
管家:“……”这是不是也太惯孩子了?
没等他继续劝,顾朝朝就把沈暮深带回了自己的房间。
“你去洗澡,把身上的颜料都洗干净,”顾朝朝不太确定他会不会自己洗澡,所以带着他进浴室后,每一样东西都讲得十分清楚,还体贴地帮他设置了水温,最后还不忘加一句,“洗干净了,我就再给你买一盒颜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