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深的封印,便是无垢的心。逍遥子给徒弟上课,可是世上没有。
元真并没有如人所料,继任宗主之位。他心中大为所动,便下山去经历世间苦乐。元武愈发沉默,圣地没有后,便不需要圣童,元武甘愿成为长老,替大师兄教授弟子剑术。
如今管事的,反而是元心。他脱去了红妆,换回剑门衣饰。衣姿飒爽,少年初长成,眉目含风雪,再不见曾经娇嗔怜爱的佳人模样。
一番休整,如今最为强盛的竟然是魔界。而渭水法则之力失效,若季柯想打,恐怕大陆和小蓬莱都难以当他对手。凑巧季柯没这心情。
他自从大陆归来,心中总是莫名沉郁。
尊上。尊上!万澹明叫了季柯半天,只见对方托腮沉思,不禁道,赤灵王!
是王不是王八。
季柯顺嘴一回,自己都愣了。他沉思半晌:你骂我王八?
万澹明道:我可没有别瞎说。你别乱扣锅!
嗯,好像确实没有。那为什么他会有如此反应。季柯心中郁郁,就算每天去气一遍苏尔叶也不能缓解他的抑郁。他一拍扶手霍然起身:我出去走走。
什么?万澹明连忙要跟上,被季柯随手一挥甩到貂皮高椅上,囫囵摔了个懵圈。
不许跟。
说着已腾空而起,遥遥落到了数十里开外。
自从前任魔尊清洗过魔界后,其实这里算是比较太平。只是后来前魔尊身死,群龙无首,魔界一时陷入混乱,才有割地为王的局面。不过这也给了季柯一个机会,本来他不过是个无人问津的小魔修,即便是修行再刻苦,也只有篡位这一途方能声名显赫。
既然众城主都割地为王,季柯犹如异军突起,很快就拿下了三个城池,手中聚将无数,此后征伐一百余年,打下了最后一座城池,收伏了狼王苏尔叶。魔界这才有了赤灵王。
自他为尊后,一改殿宇风格。季柯喜奢华,便将殿中枯骨灯盏皆换为夜明珠,在穹顶缀以明珠比作星河,屏风换作鲛纱,轻薄透气,无端旖旎。季柯又喜美人,就总有好事者为讨好他送诸多人来,个个身材火爆,足以令男人血脉贲张。可惜他一个都看不上。
苏尔叶不是他的对手,不过稍一谋划就落入他的圈套之中,季柯觉得有些无聊。那日他照例搬了椅子坐在苏尔叶对面去气他,苏尔叶气狠了,脱口便说:你当你已全盛。这世上我不服你,便会有别人。总有人来收拾你。
季柯似是大奇,道:来。向前一把攫住苏尔叶下巴,轻声细语,说说看是谁?
苏尔叶冷笑:剑门丹阳,洛家小魔头,正与邪,哪个不比你强。你当你是谁,不过是夕阳残照,强弩之末。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日!
可这番话,季柯却已听不进去了。他只听到了前头四个字。
剑门丹阳。
剑门丹阳是谁。
季柯松开手,任苏尔叶在后头破口大骂,毫无动容。败者为寇,苏尔叶敢在背后朝他下手的那天就该想到,万一有一日失败,会承担什么样的后果。
苏尔叶的骂声固然被季柯抛在了脑后。可是丹阳这个名字,却在他心间萦绕不去。他心中烦闷,瞧见远方洛尔沁,便想去散散心。
季柯有个习惯,心中一烦,就要去阿波额那湖静心。其实不光他有这习惯,魔界许多人都有。谁让阿波额那是他们心中的圣湖呢。
洛尔沁山倒映在清澈的湖水之中。季柯坐在一处岩石上,望着微波荡漾的湖水发呆。这里的感觉令他很安心,比往常要来得更亲密。只是纵使有种熟悉的氛围笼罩着他,季柯心中依然空落落,仿佛他不该一个人来。
我与阿波额那起誓,此生若负你,就受荒火灼身之苦。
便在这时,一道年轻的声音传来。
季柯鬼使神差一般看过去。
那里站着一对年轻的男女。身上皆绘以蓝色花纹,是魔族的人。他身处隐蔽,那对年轻的男女没有看见他,情至深处,便拥吻起来。季柯脑中一痛,总觉得那句誓言萦绕不去,踉跄间往后一退,不小心踩到水里。水声惊动了年轻人,他们便跑得飞快。
季柯却顾不上打扰别人好事,他鞋子湿了,一低头,却自水中瞧见了自己的面容。
一个怔忡。一些画面却忽然涌入他的脑海中来。
依稀仿佛记得有人月下舞剑,踏剑而来。衣衫翩然,眉目清绝,世上再找不出第二个。
季柯一个没站稳,跌坐在湖水之中。阿波额那的湖水浸透了他的衣裳,也浸湿了他的心。总有另一个人与他一道在水中,做些很亲密的事。
你看这湖,是我喜欢的湖。
这山,是我喜欢的山。
这个人。季柯喃喃道,是我喜欢的人。
他眼一眨,一滴水便落在湖中,滴咄一声砸了个小坑。
丹阳
季柯忽然怒从心起。
蓦然拔身而去,哗啦一声,炸起水花无数。
你竟然敢骗我!
轰然一声,魔界的边界就被魔尊砸了个洞,炸地土石纷飞,动静之大令飞鸟离尽。万澹明收到消息时,季柯早就跑得人影都不见了。他怔了半晌,方扶上额:算了。事情既已发生,除非河水倒流,否则如何能销声匿迹,留不下任何影踪。
此时季柯回到魔界已有半年,而在外时间,不过月余。
季柯一路疾行,任猎风划过他双鬓。一袭黑衣有如黑云,挟卷魔气而来,哪管经过之地的修士是否惊呼,以为他要如何大杀四方。他中途未曾停留,直接奔向剑门。乍然停脚,那熟悉的大门便在眼前,巍峨耸立,亘古不变。
剑门童子见季柯,眨眨眼,里头就有人有所感应出来相迎。
季柯立在半空,衣衫翻卷,眉目凌然,如同正在发怒边缘的黑龙。
元心与元明飞身相迎,左右各立一侧。道:季师兄。
季柯淡声道:你还晓得叫我师兄。
一日为兄,终日便为兄。元心道,我当然不会忘。
很好。
季柯便淡淡道:我夫人呢。
元明:
剑门弟子未答,季柯又说:我儿子呢?
元心:
都答不出?季柯道,让我先缓一缓。我怕太生气,把门给砸了。
这回元心终于说话了:门很贵。大师兄会不高兴。
他有本事,就出来不高兴啊!这个称呼,仿佛终于点燃了季柯的怒火,令他气得血液倒流,浑身都在发抖,他一手指天,厉声道,他向来只管自己高兴,有没有管过别人高不高兴!啊?有没有哪怕,半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