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9)(2 / 2)

捅完刀的季柯心中冷笑,这才觉得神清气爽。呵,和他斗。

倒是诸明宣,按过那波被季柯的话勾起的心绪,一时自身情绪难解,也懒得去和对方争辩什么,只道:话糙理不糙,书凝所言,亦是我要说的。贵门既然得了药,还请尽快履行承诺,免得传出去,落下个迫人毁诺的名声。

可不太好听。

元真这才上前一步,温和道:这个自然。不过,待我与大师兄商量后,再告知二位,该当如何处理。他看了看天色,已略渐沉,请二位回去休息,明日一同参加群英大会。

话都这样说了,再争,就是在胡搅蛮缠。都是活了上百年的老人家,实在没必要口头置气。诸明宣二话不多说,就朝外走去,松书凝待要上前扶着,诸明宣微微避了一避,叫松书凝一愣。诸明宣自己也愣了下,而后才扶上额:哎,我和你置气干什么。

然后搭上松书凝的手,由着对方将自己带离了丹房。

摩罗那捅了捅季柯的手臂,轻声道,老大,你这一刀扎得结实啊。

季柯:?他扎什么刀了?

摩罗那看他脸上茫然不似作假,有些迟疑:你不知道?

他知道什么啊,一直在魔界安内打架,外面的八卦得有人出门了才能传进来吧。

季柯不过就是依着裴成碧出个门还乔装打扮不欲让诸明宣知晓身份,由此判断这对师兄弟铁定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恩怨在里头。一个宗门,师弟当宗主,师兄却避世,这不摆明告诉别人他们有故事么。你当所有的门派都和剑门似的,个个把宗主之位往外推呢。

摩罗那:不知道你这刀还捅得那么精准!

季柯哼了一声。要不他这个魔尊白当的?

元真走上前来,说:这怪不了季师兄,是诸长老自己心有郁结,因而想多。

他长叹一声。

随及才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

他们是因为什么而争起来的。因为丹阳啊。

那么

大师兄呢?

大师兄

他不在泡澡。

此刻已到了百里之外。

自季柯走后,丹阳原本想趁着清静,再好好调息一番,却不料越静心越烦。明明季柯已经不在,丹阳却总是想起他一言一语,在脑中驱之不去。神剑冢中也好,剑池内也罢,对方或笑或怒,神情生动。那句你是我喜欢的人,萦绕在耳,令丹阳不经意便想起。

湿透的头发不过瞬息就干透了,荡在身前。丹阳已经起身,坐在岸边发怔,腿却还浸在池子里。他腿一晃,池中水便也跟着晃了晃,打皱了镜花水月。

为什么?

丹阳蹙起眉头。这种混账话,早在季柯刚来时,便已说过不少。他从不曾放在心上,怎么到了如今,却在意起来。是因为他碎过剑心,道心不稳?不,不可能。道心不稳这事,可能会发生在任何一位修士身上,却绝不包括他。

想到季柯每回被他气的无话可说,丹阳微微笑了笑,待回过神来,才在池中倒影瞧见自己的神情。他怔了片刻,忽然一掌挥去,激起水花三丈。

不过光影间,人已到了空中,落于一棵松柏树顶。

林中风俱被挡,一出去就知山间风大,夹杂着雪粒。衣衫飒飒,长发乱舞,丹阳从未如此随意,立于树冠顶,负手望去,远方楼檐半隐,是他见了一百八十年的地方

剑修手一翻,先前被收起来的师门令便浮至空中,逍遥子的声音又传了出来。

是他听习惯的老头的声音。

丹阳微一沉眸,再看了眼远方剑门,拔身而起,一身灵气充沛,似有无穷无尽之意,整个人犹如白鹤一般,直直扑入云层之中,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天际。

而这时,季柯他们正在丹房和裴成碧口舌论剑,丝毫不知道他们为此而争辩的人

已经跑了。

不错。

丹阳他觉得很烦,一个不高兴,就上了天。待回过神来,已经离剑门有一段距离,往下看去,因着天色渐晚,陆地上灯火渐起,待聚齐处,便是人家。他心思一转,干脆去散心了。

太华山在大陆极东,群山连绵起伏,因长年云雾遮缈,故有仙山之称。寻常百姓若要打猎,也只在外围转悠,不敢往里的,怕迷失方向。但有那么几个不小心钻进去,然后被剑门弟子给顺手救出来的,得了命便四处宣告,那山里头有仙人。

如今仙界并不在此,但修士这类刀枪水火样样精通,又命长容俊的,于寻常百姓而言,确实也称得上是仙人二字。

丹阳这一降,便是降在太华山外一处县城里头。

这时日已落,华灯初上,青石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摊贩吆喝声中,忽然便响起一阵抽气声。熙熙攘攘一条街,硬是被丹阳走出了一条宽敞大道。

他发未系,衣裳随意一披,又生得地上仅有天上难寻,于灯火夜色中信步而来。夹着包子的客人正要将包子往嘴里送,这么突然一瞥见,顿时连筷子也不会用,手抖了半天,噗通一声,还是将包子落了下来,滚在地上,一路就滚到了丹阳面前。

丹阳驻足,弯下腰,将那个包子捡了起来,信手一掸,便去除了灰烬。而后道:谁的?

我我我我的!

那客人见丹阳望来,一双无波美目映出万家灯火,顿时激动地连话也说不周全,见丹阳要将包子递给他,连忙道:送送送送你了

哦。丹阳垂眸看了看这个包子,那就多谢了。

说罢,几口就将包子吞下肚,继续逛他的街。

美人么,就算是狼吞虎咽吃包子,那也是很赏心悦目的。那客人还沉浸在仙人与他说话的氛围之中,余光一瞟,便见桌上多了锭银子。嗯?天上掉下来的?

这一路愈走,天变愈暗,灯火却愈亮。人群很热闹,但他们都很小心翼翼绕开了丹阳,这一切的热闹,就仿佛与他无关。欢笑无关,哭闹无关,就连寻常为生为死的奔波也无关。这种热闹,与长年在山巅上瞧着日出日落的孤寂,又有何分别呢?

丹阳从不知孤独是如何心境的。

可此刻,他却心生出一种怅然来。

他想到了季柯,他们在富锦镇时,也曾遭人围观,季柯走在他前面,因嫌被人瞧着烦,便一手拉过了丹阳,匆匆往前寻店。

季柯

丹阳看了看自己的手,修长有力,覆有薄茧。那是一双握剑的手。

但若不握剑,换之以人的温度,似乎

也很不错。

丹阳收起手,微微谴束了自己一声。他继而往前走去,便经过卖糖葫芦的,卖风车的,卖包子煎饺的,亦经过卖灯笼书画的。而后他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面前有一位姑娘。

当然,并非是因为这位姑娘如何貌若天仙。美人白骨,在丹阳眼中,都是一个模样。他会停下脚步留意她,是因为明明是在人流人海中,她却驻足一旁,在发怔,而令她发怔的,却只是一幅画,一幅空白的画。上头甚至连个笔墨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