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到此为止了。
要指望他俩能解开心结、情同手足……那还是在梦里比较快。
这也就导致了,宣王在先帝在位时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丝毫不差地延续到了秦斐这一朝。
“我爹说那顾懋到底是国舅,我们贸然拒绝,二堂兄是不会强来,但心里一定会留疙瘩,以后家里的处境还不知道会怎样。”兰平郡主随手揪了一朵花,放在手心用力搓揉,“那还不如奉旨出嫁,这样将来受了委屈,二堂兄还能给我撑撑腰,姓顾的也不敢在我头上造次。”
那宣王殿下真是太不了解顾家了……
揉了揉额角,叶可可问道:“这……陛下怎么突然想这么一出?”
“还不是因为那村姑!”将手里不成样子的花拍到石桌上,兰平郡主愤然道,“她那废物弟弟在外面吃了瘪,跑回家发疯闹腾,她爹就逼她娘带着上不了台面的姨娘去宫里闹,硬是要她求二堂兄给那废物点心赐个爵位!”
“太后见他们闹得不成样子,就去请了二堂兄,二堂兄他……”兰平郡主悄悄红了眼眶,哽咽道,“他说无功不受禄,凭白给顾懋赐爵会寒了臣子的心,倘若顾懋真因白身受了气,给他指个好婚事便是了。”
而兰平郡主,就是他所指的好混世,因为“郡马”本身,就是官职。
只要当了郡马,哪怕官职低了一些,顾懋也就不是白身了。
叶可可听得手脚发凉,“陛下真的因为……我说顾懋是个白身就要给你指婚?”
“什么呀!这跟你可没关系!”像是才想起来是谁让顾二少吃了瘪,兰平郡主连连摆手,“你是不知道,京中早就有人指着他脊梁骨骂过了,上折子指着他鼻子骂的也不是没有,你在成衣坊那回才哪儿到哪儿,国丈他们就是借题发挥,故意要好处……”
她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归根究底,还是二堂兄没把我当回事罢了。”
“我上次还说自己是全大夏最受宠的郡主呢,眼下就要当最倒霉的郡主了。”兰平郡主努力不让眼泪下来,“我还听说那村姑丢了大脸,在皇宫闹着要投河……我才是真的要投河呢!”
说完,她把手中的帕子用力往水塘里一扔,绣着喜鹊的帕子迅速被池水打湿,染上了绿苔的碧色,叶可可盯着那污糟的一角,心下却忽然一动。
“……不对。”她喃喃说道。
“什么?”她的声音太小,兰平郡主没有听清。
“不对。”少女重复了一遍,“这事不对。”
兰平郡主先是一怔,听清后眼睛慢慢、慢慢地亮了起来,声线都有些发抖:“怎么个不对法?”
叶可可理了一下纷乱的思绪,抬眼看向好友:“从头到尾,一个都不对。”
“如你所说,国丈疼爱幼子,为顾懋大闹皇宫,才使得陛下以指婚来息事宁人,”她道,“追溯前因,是因为我在成衣坊以顾懋无功名一事逼他退走,引得他在家中大发雷霆,加上此事早已成国丈心病,才令他下定决心要破釜沉舟,要去搏上一博。”
“这不对吗?”兰平郡主问道。
“我们再往上追。”叶可可没有直接答她,“我与顾懋之间的冲突源自于他去我家提亲不成,而提亲不成的根源除了他名声不好之外,还因他在游湖那日挑衅滋事,惹得我家不喜,因此这婚事是万万难成的。”
“这听起来也没问题。”兰平郡主逐渐茫然起来。
“游湖那日,顾懋前去找我,曾说过这么一句话——”叶可可继续说道,“还是我姐说得对,百闻不如一见,什么事都要眼见为真。”
“与此同时,那媒婆上我家说,这婚事……皇后娘娘是点过头的。”
此言一出,兰平郡主眼睛立马睁得溜圆。
见状,叶可可说了下去:“顾家再傻也不会自讨没趣,他们必然是觉得我家不会一口回绝,才敢让人上门提亲,可百花宴上你也见了,皇后娘娘对我向来不假辞色,你觉得他们这个自信……是何处来的?”
“这是……”兰平郡主一下子磕巴了,“不、不会吧……”
叶可可笑了起来:“你可知那日顾懋为何要去成衣坊?他是带着一名参选女子去挑选首饰的,正是要送人入宫给皇后娘娘分忧呢!”
“岚华,你放心,无论是你的婚事,还是我的婚事,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成。”她喊出了兰平郡主的闺名,语气坚定,“我抓到她了。”
由于没有正式下旨,兰平郡主要被赐婚的消息没有在京中掀起多大的风浪,选秀依旧稳坐茶余饭后闲话榜的头号交椅,甩了第二名十八条街。
不过大家的重点已经从到底谁能被选上,变成了这场选秀到底能拖上多久。宗正寺已经通传了京城,责令所有备选秀女入宫统一学习宫规礼仪,即便其中有人无缘侍奉君王,也有机会被选为女官,留在宫中任职。
这对贵女们不算好事,倒是令中下层的官家小姐振奋鼓舞,毕竟女官虽比不上各宫娘娘,但仍有亲近贵人的机会,日后说不得就柳暗花明了呢。
不过这些都与叶茗无关,坐在宗正寺派来的马车里,她死死握着窗外堂妹的手,感受着对方干燥柔软的手指与自己掌心的潮热。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祸国妖妃系统抓住机会对她冷嘲热讽。
叶茗没去理会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妖精,直到打头的太监再三催促,才松开了叶可可的手。
“烦请公公照顾家姐。”
她听到叶可可的声音在车外响起,之后便是类似于碎银碰撞的声响,在内侍喜笑颜开的应和里,马车慢悠悠地动了起来。
托叶宣梧的福,叶茗是第一个上车的秀女。
随着马车在城中来回转悠,一个又一个秀女坐了上来,有些叶茗认得,有些从未见过,但无论哪个,都可以夸上一句国色天香。
于是,她慢慢意识到,谁能上哪辆车,似乎也是早就定好的。
换了前世的她的话,此刻定然喜不自胜,暗中许下“宏伟大愿”,于窃喜中飘飘然起来。而如今的她却觉得肠子绞成了麻花,早上吃的糕点就像是石头压在胃中,凿也凿不碎,吐又吐不出来。
马车内不少相熟的秀女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偶尔有好奇的目光扫到这边,也被叶茗的冷面给挡了回去——一旦开口,她恐怕就会露了怯。
女妖精这时倒是决心好好辅佐她了,粉色带花边的面板上不停刷新着一排排文字,以奇怪的标准衡量着车内的秀女们,品评着她们的容貌、身段和谈吐,似是想找出最具威胁的劲敌,忙了个不亦乐乎。
仅仅扫了面板一眼,叶茗就不再去看它。
她又不是真来当祸国妖妃的。
经过了简单的盘查,马车驶进了皇宫,把她们放在了内外朝的交接线处。领头的内侍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个老态龙钟的太监,肥大的袍子挂在他身上像麻袋,一步一晃荡。
“接下来就由老奴来带路。”老太监露出了一口黄牙,“这宫里贵人众多,稍有行差踏错说不得便会铸下大错,诸位可得跟紧了呐。”
话虽如此,实际上当今圣上后宫空虚,先帝的妃嫔不是在寺庙就是在别院,只要不是倒霉到了极致,天天把内朝当后花园遛弯也碰不到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