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她在上次苏醒的间隙没有看到他们身穿黑色雨衣,但他们佩带了等离子光束枪,除开军人,唯有咨议局的探员才有资格佩带军用的等离子光束枪,而她想不出军方如此大费周张对付她的理由。
只能是咨议局,他们明摆着是总统的爪牙,早就给她栽了个间谍的罪名,肆无忌惮地追捕她和杨悦。至于她明明被归祚明送给了他的客户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又从第三方落到咨议局手里,她缺少相关线索,暂时没能想通。
李慰在枪口的威胁下徒步行走了至少十五分钟,空气中一直弥漫着那股燃烧的焦灼味道,弄得她的鼻粘膜和肺部很不舒服。她不敢反抗,怕给咨议局探员制造开枪的机会,心里却越来越不看好身处的环境,比起自己,她更担忧本来就不怎么健康的杨悦。
右臂忽然被拽了一把,李慰身不由己地停下来,她旁边的咨议局探员仍然没有开口,前方却传来另一个脚步声,还有陌生人的声音:“犯人就是这个女孩儿?”
那明显是个女性的声音,听起来粗哑低浑,像嗓子眼儿里堵着什么东西,让人不由自主地想清清喉咙。
李慰没有听到她这边的回答,猜测她身旁的咨议局探员用别的方式表示了肯定,于是她被推了一把,往前趔趄数步,直到肩膀被人大力地箝住。
有点疼,她强忍住不挣脱,因为蒙着眼也看不到双方交流的过程,几名咨议局的探员全程保持沉默,仅能听到陌生女人单方面地不停念叨。
“这次只有她一个?专门为了她跑这一趟,看来这女孩儿犯的事挺严重啊!”
“介不介意告诉我她犯了什么事?”
“要关多久?还有可能放出去吗?我开个玩笑,到了这里的人当然没可能再出去。”
……
陌生女人说了很多,却始终没能得到任何回应,她似乎也习惯了,尴尬地自问自答,末了按住李慰的肩膀强行把她转过身,“就这样吧,把她交给我你们尽管放心,保证她这辈子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祝你们一路顺风?”
最后一句生硬地告别过后,李慰侧耳倾听,咨议局探员们的脚步声果然逐渐远离,她急了,再也顾不得别的,忍不住扬声高喊:“杨悦呢?杨悦有没有事?你们把他弄去了哪里?”
咨议局探员没有回应那个女人,同样也没有理会她,他们的脚步声稳定依旧,半点不像会为她停留。
李慰急火攻心,总算还有理智强行勒止,没有沉腰卸掉肩膀上的压力,不管不顾地追上去。但即便她没有更进一步行动,她的大胆妄为仍是招来了惩罚!
“轰”一声,她的双臂疾沉,电磁手铐在刹那间不知增强了多少倍的吸力,猝然将她拉趴在地!
李慰还是初次领略到电磁手铐的威力,她毫无防备地向前扑倒,膝盖和肘尖都重重地磕击地面,痛得钻心刺骨,霎时失去所有反抗能力。
她本能地蜷缩起来发抖,感觉有人弯下腰看她,扯脱了她蒙眼的黑布,笑道:“乖一点,做个好女孩儿,今年的最后一场雨还没到,监狱长不想在那之前死人。”
李慰的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她勉强睁开眼,看到一个体形是她三倍的强壮女人,背光的脸上依稀还带着笑,龇出一线雪白锐利的牙齿,仿佛大海中逼近猎物的鲨鱼。
她不敢多看,缓缓转动目光,赫然发现自己身在一座金字塔的巅峰之上!
…………
……
这座金字塔至少有三十层楼高,那就是一千米,李慰往下望了眼都觉得头皮发麻,不仅如此,仔细瞧还能发现它的外表镶满了玻璃!
由于金字塔的外墙暗淡无光,她没有在第一眼分辨出它的材质,所有的玻璃表面似乎蒙了一层灰黑色的经年污垢,可以想象,如果没有这层翳障,璀璨的阳光直射上去,这座金字塔本该像水晶宫般美仑美奂!如今却仅仅只是一座肮脏、陈旧、哗众取宠的城市地标而已。
李慰在心中擅自将这座金字塔认定为城市的标志性建筑,因为她从塔顶放眼望去,开阔的地面坦然延至目力尽头,平原上除了这座金字塔没有别的惹眼的建筑,其他房屋都是规规矩矩方方正正的,高度不超过十层,外墙刷成红的、绿的、黄的、白的,几乎统一都顶着姜红色的坡式屋顶,乍看去像极了一列列码得整整齐齐的糖果盒。
地面铺着一层细雪,天空中层云密布,空气里肉眼可见的尘埃使得再鲜艳的颜色也不显突兀,倒有种反差的荒废美感。
远处还有几座比金字塔更高的烟囱,连天接地,直愣愣地插入云霄,让人不禁疑惑头顶的厚重的云层究竟是云?是烟?
李慰的惩罚持续不到五分钟,她的感觉上却像是过去了五年,只好努力去观察四周来暂时遗忘剧痛。等到电磁手铐终于解除吸力,她艰难地翻了个身,躺在地面仰望天空。
她看到了云,还有漂浮的停机坪,有一条半隐在云层中的通道从停机坪上蜿蜒绕向金字塔,想来正是她蒙着眼走过的下坡路。
李慰歇了一会儿,眼角瞄到那个强壮的女人不耐烦地看过来,她记起对方说的“监狱长”,所以,咨议局是把她送进了一所监狱。
并不意外,李慰想,她能捡回一条命才是意外。
她不敢多呆,慢腾腾地变躺为坐,又撑住地面站了起来。这颗星球的重力是首都星圈的两倍,她还没能完全适应,本来就行动迟缓,受了这次教训更是觉得浑身肌肉骨骼都不听使唤。
好在那个女人没有再折腾她,等她站直了,脸上的不耐烦也消失无踪,笑眯眯地道:“第一课:我讨厌喧哗,在我面前每个人都要严守规矩,说话前先喊‘报告’,我批准了你才能说。记住了吗?”
形势比人强,李慰乖乖地应道:“记住了。”
“很好。”那个女人赞赏地点了点头,“你是个好孩子,聪明的孩子,看到那些人了吗?只要你表现得够好,十年后你也可以像他们那样自由地行走在阳光下。”
李慰依言望向远处,五颜六色的糖果盒之间果然有微小如蚂蚁的黑点在活动,她本以为那些是本地的居民,按照那个女人的说法,他们都是像她一样的囚犯?!
等等,这所监狱在哪里?到底有多大?李慰可不相信黑点们是刑满释放的囚犯,既然刑满释放为什么不离开这颗星球?她心中正惊疑不定,听到那个女人又道,“监狱长外出,暂时不能见你,鉴于你刚到,在今年最后一场雨之前,你必须单独待着。”
这是她第二次提“今年的最后一场雨”,李慰听不明白这里面的意思,那个女人并不就此多做解释,也没看到她有什么特殊的动作,李慰脚下突然一沉。
要换到以前,李慰能在察觉异样的瞬间即时蹦起来,可惜她现在身体反应跟不上神经反应,刚挪了挪脚跟,眼前又骤然变暗。
不过是刹那黑暗,李慰还没来得及惊讶,视力已经恢复正常,她看到自己和那个女人在飞速下降中,周围是拖长的、扭曲的光影。
数秒后,视野再度变暗,下坠的感觉停止了,李慰在黑暗中本能地张开手,摸到两边光溜溜的墙壁;又跺了跺脚,触感尚算坚实。
“啪”,白炽灯的强光像一跃而上的烈阳,李慰被刺得闭了闭眼,刚想要开口询问,蓦地记起那个女人教给她的“规矩”,连忙改口道:“报——”
“哗!”
不知道来自何处、不知道共有多少人发出的巨大噪音打断了她的话,声浪仿如实质的波涛,震得四壁嗡嗡作响,掀得她站立不稳,差点就要原地摔倒!
李慰慌乱地扶住了墙壁,睁开眼,在纤毫毕现的光照底下,她手心紧贴的墙壁竟像是透明的玻璃!
不但墙壁是玻璃,天花板和地板也是玻璃,李慰张皇四顾,她身处一个巨大的金字塔内腔,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晶光闪耀,密密麻麻地排列了数不清多少个玻璃房间,而她所在的房间正位于金字塔顶端!
玻璃房间的分布与金字塔的形状相近,顶部是一个房间,往下数第二层是三个房间,第三层是九个房间……以此类推,每个房间内有一个人,此刻所有人都仰起头望向上方,几乎每个人都在张嘴发声,或者用力地敲击玻璃墙面,李慰听到的巨大噪音显然是众人群策群力制造出来的“大合唱”。
无论是玻璃屋还是“大合唱”,这一切都超出了李慰的想象范围,她震惊地张着嘴,忘了自己刚才想要问什么,虽然就算她现在问了恐怕也没人能够听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