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路走得口渴,三两下喝完橙汁,不知道空杯子该给谁,只好端在手里,觉得灯光照在玻璃杯的外壁上流光溢彩,眯起眼睛透过杯底到处望。
别墅总共有三层,一层开派对,二三层也没有禁止人们上去参观。李慰倒没有上楼,她听说这种派对都会提供客房给擦枪走火的情侣,不敢去观摩真人表演。
她溜达到了后院的游泳池,这里人比较少,池边的躺椅上隐约有一对亲得难分难舍的男女,不过他们自觉躲进阴影中,李慰也就假装他们不存在。
她远远地绕开,坐在游泳池边上,脱了鞋把双腿垂进清凉的水波里,伴着室内隐约传出的爵士乐轻轻哼唱。
正当李慰惬意到十分的时候,她忽然有种奇怪的直觉,像是、像是有人在看着她。
她猛抬头左右张望,周围诡异得寂静,不仅是远处沙滩上的舞曲,连室内近在咫尺的爵士乐似乎也变得喑哑,变得若隐若现。
可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反而更清晰了,李慰也是心大,不但不害怕,反而对这个偷窥她的人产生好奇心和胜负欲,非要找出对方在哪里。
她用眼睛找不到,便闭上眼,全身心地交付给第六感。
不在上,不在左、不在右……在下!
李慰霍然睁眼,俯身贴近泳池的表面,也就在同一瞬间,“哗啦”声音,池水中与她面对面地冒出一个人。
…………
……
那人冒出来的时机与角度都刚刚好,差点就吻上李慰,后者就像看到自己的镜像从水面凸起,又像是遭遇了传说中的水妖,唬得她往后急退,狼狈地滑坐在地。
她用手肘撑起自己,眼见着那人缓慢地升高,也没注意他怎么动作,就平平地从水池走到岸上,歪了歪脑袋,浸水的视线湿漉漉地凝视她。
只看着她。
那是个和她年纪相若的少年,或许还要小一点,浑身的皮肤都白得半透明,粼粼水光与幽幽灯光交相映在他的脸上、身上,让他虚幻得像一个不切实际的梦境,又像童话里的塞壬,以美貌和歌声诱惑人类献出灵魂。
“你是人类吗?”李慰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不、不是,抱歉我电影看多了,你当然是人类,你是谁?”
那少年也不知有没有听懂她的话,他不出声,歪着脑袋仔细地瞧她,视线一寸一寸地在她身上逡巡。那目光竟似有实质,浸凉、柔软,李慰裸/露在外的皮肤刹时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偏偏他是毫无敌意的,她的直觉在他面前溃不成军,他看她的时候也不像大多数男人那样带着难以掩饰的欲/望,他更像一只懵懂无知的小兽,本能地亲近第一眼见到的同类。
这孩子怕不是脑子有问题,李慰想。
那少年居高临下地瞧了她许久,渐渐觉得光看不能满足了,进而弯下腰,伸出右手想碰她的脸。
李慰迅速躲开,他摸了个空,细白的指尖失望地坠下一溜水珠。
最初的震撼过后,李慰这时已经完全恢复正常,她敏捷地跃起身,发觉那少年迹近赤/裸,腰部以下只围了块巴掌大的毛巾,风景是挺好,也有点吃不消。
“你应该不是文思学院的新生,难道是这里的主人?”李慰继续向他提问,慢慢转成自言自语,“也不对,虽然你很白,但你不是白人,你的黄色人种特征非常明显,头发和眼睛的颜色也很纯正……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纯黑色的眼瞳……”
她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看,那少年也安静地看回来,过一会儿,又拿起一只玻璃杯隔着杯底看她。
“啊!”李慰认出那是她喝橙汁的杯子,这少年的动作也无比眼熟,“你在学我?你那时候就在观察我?你到底偷看了我多久?为什么?”
她一口气问出好几个问题,终于吸引了那少年的注意,他的目光从她的眼睛移到了她的嘴唇上,随着她的口型翕动,他的嘴唇也张了张,生涩地发出声音。
“我……”
“李慰!”室友的呼喊却打断了少年艰难地尝试,“李慰你在哪儿?李慰,听到了赶紧应一声!”
“我在外面!”李慰无奈地答应,新生第一年很难更换宿舍,她不想和室友的关系搞得太僵,“马上就来!”
通往室内的落地窗被推开,高个女孩儿探出头来,迫不及待地招手,“‘乔治王子’到了,我跟他聊了几句,他人真的超好!快来,我把你也介绍给他!”
李慰应了一声,回头要跟那少年告别,眼前却只剩下幽邃平静的泳池,哪里还有“塞壬”的芳踪?如果不是连她的玻璃杯都不见了,她或许真的会以为他只是她的一场梦。
“快来啊李慰,你到底在磨蹭什么?”
“……这就来。”
“喝的给你,拿好,你可千万别学那些在派对上空着手的怪胎。”
“可我不能喝酒。”
“知道你没满二十一岁,不是酒,‘长岛冰茶’听过没有?”
“没听过,是茶吗?味道还行。”
“当然,我怎么可能害你?‘乔治王子’还等着咱们呢,我在他面前说了你不少好话,你记得表现得好点,多冲他笑,他说什么都只管点头……”
落地窗关上了,泳池沉默地倒映着神秘星空,久久,那女孩儿的声音再也听不到了,水面缓慢地漾起一丝微不足道的波纹。
波纹消失,黑夜再度陷入永恒的寂静。
第六章 圣人
三个月后
室内光线舒适,李慰睁开眼怔怔地凝望天花板,那上面有一些枝缠叶绕的花纹,她心头空空地看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是窗纱投映上去的阴影。
可她明明记得入睡前拉开了窗帘。
今天凌晨,李慰用自动导航驾驶悬浮车回到司机家所在的大卫区,她留了个心眼,没有真的去司机的家,而是将他连人带车丢弃在三个街区外,再靠杨悦的“魔法”让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附近一幢空置的独立住宅。
回想到这里,大脑总算从熟睡后的迟钝中彻底清醒。李慰翻身坐起,听到陈旧的组合床发出嘶声哀鸣,她不敢再动,回头看枕头的另一侧,杨悦面朝她的方向安静地闭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