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何,与这双眼睛对上时,李德忠的心莫名抖了一下,暗暗压下心中陡然升起的不安,他微微点头,眼中带着几分骄傲,回道:“是,老奴是家生子,从十二岁开始就在药庄里干活,到如今已有三十九年了。”
“三十九年,李管事也算是庄子里的老人了,不过听闻李管事当上庄子的总管事,应该是在十年前吧?”
女孩的声音并不大,李德忠闻言却是呼吸一滞,心中万分惊讶,小姑娘这话说得似乎意有所指?怎么可能呢?她一个十岁出头,身居后院体弱多病的小丫头,怎么可能知道这僚城药庄中的事?
是他想多了吗?李德忠心下忐忑,迟疑片刻,低声回道:“是……”
“我一直听说,这僚城药庄的李管事能力出众,接任总管事之职后,将药庄管理得井井有条,药庄收益颇丰。如今看来,传言果然不可尽信。瓦破屋漏,糙米粗食,我竟才知道,药庄已经艰难到这种程度了。李管事公务如此繁忙,想必也是尽心尽力了,只是可惜,能力稍显不足。听闻方管事膝下有三子两女,人丁兴旺,大儿子和二儿子一直跟在方管事身边学习,年轻有为。管事之位本该能者居之,一会儿我修书一封,送往皇城交给哥哥,让他禀明祖母和父亲,由方管事之子接任总管之职,如此一来李管事也能好好休息颐养天年了。”
洛琳菁第一次说这么长的话,虽然这些说辞是前几天就想好了的,但让她一口气说出去,她还是很紧张,生怕自己结巴,毁了气势,让人看轻,所以她说得很慢,声音不轻不重,务必把意思表达得清清楚楚。
然而她并不知道,正是她这种缓慢的语速,仿佛漫不经心的语调,听在凡事都喜欢多思多想的李德忠耳里,就是洛琳菁早就胸有成竹了!
果然不是他想多了,洛琳菁肯定知道这些年来,他与方永才之间争斗不休,才会以此来敲打、威胁他。
方永才与他同为家生子,年纪相仿,他明明比对方勤恳忠心,能力出众,却因为方永才会讨好老伯候,就能当上总管,这让他如何甘心?在老伯候死后,他苦心布局多年,才得了老夫人青眼,夺下总管之职。
其中艰难心酸只有他自己知道,洛琳菁若是真的将此事闹大,方永才必定会借题发挥,趁机反扑。
李德忠实在想不通,洛琳菁一个小女娃,她怎会知道这些往事?还知道得如此清楚?!
李德忠头疼不已,守在门外的李洋更是冷汗直流。
李德忠和方永才斗了这么多年,从自身斗到了儿孙身上,但因为李德忠膝下无子,总是落入下风,这两年才特意把李洋接到身边教导,想让他将来接任总管之职。
洛琳菁这一招,简直是釜底抽薪,蛇打七寸,正中李德忠死穴。
李洋越想越心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个月以来他是如何苛待她们的,洛琳菁明明什么都知道,随手就能拿捏叔叔的软肋,却生生忍了近一个月,直到叔叔亲自前来才向其发难。她才十一岁而已,就有此等心性与手段,实在可怕。
他之前还嘲笑人家体弱多病年幼可欺,他到底是有多愚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