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白挽瓷心中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头一回见到鬼界的王, 还以为是个什么三头六臂面目狰狞的巨人。
不曾想, 竟是个身材修长面目略显阴柔的美男子, 有着一双十分凌厉的眸子,漆点如墨,眉尾上扬的厉害, 显现出几分难以接近的跋扈来。
他一袭贴身的黑色劲衣,腰间挎着个碧玉葫芦,想来里头应该是装着酒。
鬼王修言开口了,迈着闲适的步伐,走至她们跟前。
他的嗓音,干净清冽,少年感十足。
“鬼魂在人间作祟,免不了要下一趟刀山火海。”
他的话分明是对霜花说的,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却盯着白挽瓷。
白挽瓷这老妖婆一把年纪,已经有很多年, 没有一个男人会如此灼灼如火的盯着她了。
无端的,耳朵就绯红起来。
白挽瓷略略整理胡乱飘飞的心绪, 咳了一咳, 端庄道:“你就是鬼王修言?看起来很年轻嘛。”
鬼王修言咧开牙齿,郎朗的一笑,牙齿白得有点晃了她的眼。
“姐姐也很年轻啊。”
听他唤姐姐, 白挽瓷神情怔了怔:“我也就十五来岁,不过一介凡人,听说鬼王修言快百岁了,叫我姐姐,怕是乱了辈分吧。”
“叫你鬼陶女王,太过生分,不如叫姐姐得好,”他仍旧是笑,凑上前去,吸着鼻子,啧啧道:“姐姐的魂魄真香啊,倒是让这一张丑陋的皮囊给糟蹋了。”
这鬼王修言一靠近,她便闻到了一股清冽熟悉的酒香。
女儿酒的味道。
熟悉的味道,总能牵引她记及从前的往事,十二个姐姐和一个憨憨的少年。
她回笑,从容道:“你腰间的这壶酒,倒是好东西。”
“姐姐喜欢啊,那送你了!”他唇角大大的扬起,取下玉葫芦来,递到她手上,“凡间的酒大多都很淡,唯有这女儿酒,甜酸苦辣的,我很喜欢。”
白挽瓷握着玉葫芦,手里凉凉的,垂着眼,默然了片刻,道:“我还以为女儿酒已经失传了呢。”
修言却道:“哪里,木霖国有很多人酿造呢,金枝玉苑的一壶好酒的手艺,都给传下来了。”
“是吗?”白挽瓷木讷的盯着玉葫芦:“挺好的。”
忽然,一阵亮光伴着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只见村民们,并着陆宵一等人,举着火把,穿过林子,出现在他们面前。
此刻有鬼萤在,霜花的鬼影,便显现在了众村民面前。
村民们见之,无不伸手指着大喊。
“霜花!你就是霜花!”
“村长不见了,是不是让她给吃了!”
“她不是一百年前就在天都被处置了五马分尸的极刑吗?”
“……”
众人吵吵嚷嚷,嘴里嘟囔的那些话,倒叫白挽瓷约莫的想了起来。
一百多年前,她因为一些缘由,锒铛入狱。
她白挽瓷的人生,便是从那个时刻,跌入最深最可怕的谷底。
诚然,别人的人生,大抵都是去低谷看一看,很轻易的便重回巅峰了。
可惜她不是,落入天都女子监狱后,就再没能起来。
那时,她多么希望有人能拉自己一把。
可也终究是妄想罢了。
时雨天,霜花,都是她在天都女子监狱遇到的人。
霜花后来的结局,她都是亲眼所见。
天都向来都会有一个审判大会,五国派来代表司理,用来指正恶劣的犯人,然后再处以刑罚。
且审判大会,还会押解所有的犯人来围观,以儆效尤。
她那时,便是围观的众多女犯,其中一个。
霜花是在牢房里分娩的,孩子刚刚出来,她就晕过去了。
阿春的哭声很亮,但霜花没有听见。
等霜花醒来,她就一身血污的被绑着拖去了审判大会。
前来指证她的人,便是晏阳村的村民们,一个个煞有介事的说着霜花自小就是个疯子。
每一个村民,站在审判大会的中央,摇头晃脑,义愤填膺的说着关于霜花的罪行。
“她就是个食人魔。”
“我以前看到她在大山里吃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