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说仙君回去的日子近了她该高兴才对,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有些闷闷不乐的,成日躲在屋子里说话跟没听见似的,似乎在想什么心事。
进了屋里却没有见着人,桌子上放着一个打开的黑木匣子,这匣子他见过,仙君平日里宝贝得紧就放在床边睡觉都要看着才安心,他跟了仙君几百年都没见她打开过,闲来无事就拿着布擦拭,上边一点灰尘都没落下。
“仙君?”昔翎又唤了一声,还是没有回应,转身正要出去,忽见门口站了一个人,吓得他往后退了两步,好一会儿才认出面前的人正是自家仙君。
清婉来的时候没带什么东西,几套素净衣裳轮流换了几百年,平日里都是怎么舒适怎么方便怎么来,连挽头发的木簪子都是后来捡的细树枝削的,唯一捧过来的一套红嫁衣被当成了宝贝,特意制了个黑匣子装得好好的放在床边舍不得沾上一点儿灰。
不说昔翎没见过她这样盛装打扮的样子,连她自己,也是今日才知道这嫁衣是这样的样式。
那日在南天门白晔身上穿的是何样式她已经有些恍惚了,只记得盘龙飞凤的还绣上了神兽和祥云纹案,上头大概还绣了珍珠翎羽什么的,流光溢彩好看得紧。
自己身上这身和他的是一样的样式,绣的却不是他衣上的那些。
凡间龙象征天子,皇后嫁给了天子便着凤在身上,可他们这些做神仙的不一样,凡事都忌讳一些,白晔神君的身份地位在身上穿龙披凤只随她心意,她虽然嫁给白晔神君,在天帝天后面前也不能越了这个规矩。
白晔想来也是思虑到了这个问题,绛红色的嫁衣上满满当当绣着些她认不得的纹案,想来也是古时的神兽,广袖处绣着流云,裙摆两朵并蒂莲恰恰绣在开合处,走起路开大开大合别有一番姿态。
说起来,他那几日日日早出晚归,大概是去找月老了罢,姻缘婚嫁这种事还有谁能比他清楚,不过这上头的神兽纹案定然是新郎官自己的主意,月老就是再通红事也不知道这些神兽图纹。
小胖仙童张大了嘴巴直盯着清婉瞧,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伸手抹了抹嘴边哈喇子。
“仙君,您怎么穿成这样了?”
“怎么?不好看吗?”清婉摸了摸自己的脸,她今日第一次试穿,连镜子都还不曾照过。
“好看!好看得紧,像仙女一样……啊不是,仙君你本来就是仙女。”昔翎呵呵傻笑着,凑上前想伸手摸一摸,想到平日仙君宝贝着这衣服,又悻悻缩回手去。
“仙君,这是嫁服吧?这里也没有别人了您怎么……”昔翎摇晃着胖脑袋十分不解。
“我来人间道的时候他在南天门下当着众仙的面向我求娶,让我回去的时候穿这它回去,我先试一试这衣服,万一到时候穿不下可就不好了。”
“怎么会!仙君身姿窈窕着,穿着正正好!”昔翎这些年什么没学好,净是学会捡人喜欢的话说,也不知道是不是成日里看着人间道的形形色色受了影响。
“这样说,神君再有几日回去就成婚了,今日怎么还闷闷不乐的?害得我以为做错了什么事惹了你不高兴。”
“我也不知道,日子近了我这心里就越发有些心慌,总担心着什么。一千年过去了,神君他也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当初一时冲动。”
万一他当时昏了头见她为了自己做了这么多就一个冲动做了这种惊天动地的事,千年时光冷静下来觉得当初是自己冲动了也不是不可能。
若真的是这样,那她再穿着这身回去便十分不合适了。
“怎么会!南天门呐!还是当着众仙的面求娶的,怎么可能到了这时候还后悔呢!说不定现在正思念着你呢。方才我在外头唤你去看,有一男一女牵着手这个月走第三回人间道了,似乎他们当初就是许下了生死相随的誓言,同生同死三世了。仙君你的郎君一定是十分爱慕你,不然也不会这般大的动作,仙君你这样好,你的郎君该是何等风姿卓绝的人物?”
“风姿卓绝?这个词倒是形容得合适,他啊生了一副好相貌,本领也高,平日里总一副淡淡的神情,却是人人见了都要敬畏的。”
“这样说来倒是个了不得的人物?真希望能亲眼瞧瞧。”昔翎脸上浮上些落寞,像是被人给欺负了。
这里也就他们两个人,计上山里的鸟雀蛇虫倒还有些活物,就算是这些年成了精,平日里也是被他欺负的分,哪有人欺负他,清婉笑了笑,心下了然。
“等你过几日与我一道回去了便能瞧到了。”
“咦?!”昔翎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尽,高兴地原地跳起又转了两个圈才重新组织起语言。“仙君要带着我走吗?”
清婉摇摇头笑得有些无奈,“你从化形便一直跟着我,自然要将你带走的,天宫多你一个小仙童又不多。”
“那去了天宫是不是就能见到萧亭了?我还有些怪想念她以前一路爬山壁一路与我斗嘴的。”
“萧亭啊……”清婉思绪飘忽了一下,“回到天宫迟早能见着,但她现在已经不是萧亭了,两百年前的飞升雷劫你也瞧见了,她现在是扶婴帝君。”
她只道萧亭有些不同于常人,便擅自做主了了她的一个心愿,将她带去九州大陆引她入了白方辰的梦便没有再理会,不想她竟召下了九天雷劫应劫飞升了。
昔翎“哦”了一声,兴致却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被消磨,反倒拉着清婉的手央她讲一些与白晔神君的事,清婉向来不在他面前说起免得思念,如今快回去了思念愈盛,找个人说说也是好的。
赤周山又下了一日的雨,缈华缩着身子躲在树下恨恨望着天,心底暗暗发誓等出去了第一个先挑雨君这个软柿子捏。
这山上有一个天成的结界,进了来身上的法力便自然被束去了八层,就算不将出口封上野难逃出去,山上除了石就树,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雨君平日里懒得出门,这会倒是下得勤。
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一半因为身上的冷,一半因为心里的恨。
恨清婉抢走了她思慕了白晔,恨白晔太过不近人情,恨天帝太过赏罚分明,恨姑母不帮自己,恨她自己胎投得这样好到头来什么用都没有。
天阴沉得厉害,寒风从四个方向吹来,呼号得有些厉害,风声凄厉,像野鬼的哭声。
缈华身子颤了颤,天帝将她关在这里是让她思过的,就算是下了令让雨君给她些苦头吃,雨君顾忌她凤族公主的身份也万万不会做到这个份上。
如果她刚才没有听错的话,这不是风声,是笑声,渗人脊骨的笑声。
“谁!?是谁!?”缈华背靠着树干站起来,警惕地环视四周。
除了山石和稀零的树木便是豆大的雨,放眼看去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这结界明明封上了,哪里又会有人来。
警惕慢慢放松下来,缈华苦笑一下,嘲笑自己草木皆兵,耳畔忽而略过一阵风,惊得她瞪大了眼睛,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高大的身影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了起来。
“你是什么人?你是怎么进来的?!”缈华不敢回头,只得提高声音让自己不那么害怕。
身后那人却不以为意,风雨声嘈杂,却能听到他分明的笑声。
“缈华公主今日竟落得连雨都没处避的田地,当真是让人不敢相信,你是天后的侄女,天帝这样做实在是不顾凤族的脸面。”
“哼!你少挑拨凤族和天宫的关系!你到底是什么人!”
来人的声音刻意掩饰过,听不出来年纪,缈华只余光瞧见他红衣的一角,想来喜欢这颜色定然是个张扬霸道的人,不能和他硬来。
“何须我挑拨,天后从南海回来为你求情遭了冷落一气之下回了苍梧岛,还需要我挑拨吗?我不是那种没事干的闲人,我是来带你出去的,缈华公主走与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