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恬觉得白夫人此刻大概是想手撕了他。
大概是对自己的缺心眼挺有自觉的,少年反应过来以后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随后又端正了脸色,自我介绍道:“我乃北海剑宗门下赵括,奉师门之名,来接白家白恬前去参加升仙大典。”
阿恬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是对方找错人了,她下意识的看向白老爷和白夫人,只见他们也一副惊疑不定的样子。
最后还是白老爷出面了。
“这位赵仙长,”他作了个揖,“小女确实叫做白恬,但从未跟仙门有什么联系,会不会是……弄错了?”
“没错啊,”赵括反问道,“齐夏国广开镇城南丝绸铺白家,不就是你们家吗?”
这就是没弄错了。
“十五年前,你们从北海带走了一名少女,取名为恬,”赵括继续说道,“我家师傅夜观星象,算出有一璞玉流落尘世,与我仙门有缘,特命我在升仙大典之际将其带回,正是你家女儿。”
撇开白恬的真实身份是童养媳而不是女儿,他这段话与事实丝毫不差,容不得人不信。
但其实赵括现在手心紧张的出汗,心脏也扑通扑通跳,只有他自己知道,以上这段八成都是在胡说八道——北海剑宗从上到下全部都是耍剑的,看个八卦图都头晕,还夜观星象呢!
作为一名以耿直著称的剑修,他很少会说谎,可有时候为了师门名誉,也不得不委屈一下。
“当然,我也明白空口无凭的道理,为了证明我的身份,白心离白师兄特意修书一封。”赵括拿出了放在胸前的信封,他也没用手,只是轻轻一点,信纸就从封中飞出,停在了白老爷的面前。
正是仙家手段。
白老爷颤抖着接过信,白心离离家时已有五岁,早已开蒙,信纸上的字迹虽然陌生,但依稀能看出幼年的影子,里面更是捡了一两件唯有白家夫妇才知道的小事说了说,引得白老爷几乎要老泪纵横。
再加上白心离身为北海剑宗弟子的事一直不曾张扬,就算是老邻居都记不太清白家曾经有个儿子,除了仅存的几个家仆和北海剑宗,外人对此事均不得而知。
既然赵括的身份得到了证明,白家人自然对他的说辞再无疑心。
不过有一点,赵括确实没撒谎,那就是他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师门命令,只不过并不是因为所谓的掐指一算,而是因为北海剑宗的大师兄,被誉为“年轻一代最接近天道之人”的白心离,打了一个探亲申请。
申请的内容很简单,先是阐述了自己已经离家十五载,对父母甚是思念,又念及自己还有个童养媳,再不回去看看估计煮熟的鸭子就飞了。
整篇申请合情合理,挑不出半点毛病,与其他人的探亲理由差别不大,本该也得到欣然应允,可坏就坏在申请人是白心离。
白心离的剑心非常特殊,受剑心影响,平日里的表现堪称无欲无求,因此他的申请瞬间就让整个北海剑宗高层严阵以待,生怕他是修炼修出岔子了。
偏偏引起轩然大波的本人看上去一切如常,让人捉摸不定,最后还是宗主拍板,决定先满足了要求再仔细观察,只不过这一切都要在他老人家眼皮子底下进行。
宗主不能离开山门,自然就只能把人接过去了。
白家父母一直都处于宗门的保护下,见一面也不是什么难事,难就难在白心离的申请里,最后着重强调了对“煮熟的鸭子飞走”的担忧。
他白心离都修仙了,人家姑娘还是个普通人啊!他们北海剑宗总不能拦着不让人家嫁人啊!这果然还是修炼出岔子了吧!
白心离出没出岔子赵括不知道,他只知道在宗主亲自出面与白师兄详谈后,去把白师兄的童养媳接到师门的苦差事就落到了他头上。
接人并不苦,苦就苦在要撒谎上。可要是真的实话实说,北海剑宗的名声还要不要了?苦逼的赵括也只能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说辞昧一回良心。
偏偏他是第一次来广开镇,镇内又不止一户姓白,才闹了这么一个“回马枪”乌龙。
白家自然不知道这个背后的隐情,只以为是阿恬仙缘深厚。
“我当年在北海边捡到你时,就该想到有这一天啊。”白老爷拍着大腿对阿恬感叹道,一旁的白夫人则边哭边笑,哭的是自己又要失去了一个女儿,笑的是阿恬终究有机会踏上完全不一样的人生,而阿恬本人,则被这块天降馅饼砸的七晕八素。
毕竟谁不想成仙呢?
赵括看着一家三口喜气洋洋的样子,顿时觉得自己罪大恶极,在没经过洗剑池之前,谁也不知道白师兄的这位童养媳到底有没有修仙的资质,他现在就是给人家画了一个大饼,却不一定能够充饥。
虽说只要进入了北海剑宗,哪怕是个普通人也能延年益寿,可赵括自己也是从普通人走过来的,自家人清楚自家事,只要进入了修真界,见识到了其中的瑰丽和广阔,就再也没有人能够做到知足常乐。
只能希望这位白恬姑娘真的有仙缘了。
赵括也是幼年上山,不怎么通人情世故,心里这么想着,脸上自然就带出了一点,阿恬正巧抬眼,看到了那一闪而过的愧色,眨了眨眼,却什么也没说。
鉴于赵括表示升仙大典举行在即,他们必须立即启程,白夫人就抹干了眼泪,亲自去为阿恬收拾了几件新衣裳和其他贴身物品,和白老爷携手将养了十五年的“女儿”送出家门,等看到阿恬跟着赵括走的不见踪影,才哭倒了在白老爷的怀里。
一顿饭的功夫就被改变了命运的阿恬跟着赵括不紧不慢的走着,此刻正是正午时分,小镇街道上人来人往,可偏偏所有人都对二人视而不见,想来也是赵括用了其他手段。
“白姑娘,前往北海之后,此生就再难回来了,你如果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不妨直接跟我说。”赵括回头对阿恬说道。
阿恬对他羞涩一笑,“仙长说笑了,若是我通不过升仙大典,那不是还要回来吗?”
赵括心想你这就是暗箱操作,谁下了你也下不了,但他也只能把真话憋回去,觉得自己的剑心都要转变为“撒谎精”了。
阿恬见他不语,又是羞涩一笑。
赵括突然觉得后背发冷。
二人就这么走出了小镇,来到了镇外的树林里。赵括自然能御剑飞行,然而剑修的本命剑从不会给第二个人碰触,为此的解决方法就是使用专门的载人法器。
赵括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大菜篮子,又掏出了一根麻绳,顶着阿恬的目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解下身后的重剑,将麻绳的一头系到了菜篮上,正拿着另一头往剑穗上系,就被突如其来的一脚踹出了半米远。
我、我被一个凡人给踹倒了?
趴在地上,赵括好半天回不过神,直到一个清冷的女声响了起来。
“赵仙长,这是你朋友的箭吗?”
赵括闻言一惊,猛地从地上跳起来,顿时被眼前的一幕吓的差点跌倒,只见他原本站立的位置上有一只金灿灿的箭矢正被一只纤细的手死死握住,法力在箭矢上激荡,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却刺不破一层白皙晶莹的皮肤。
赵括认得这支箭,上面蕴含的法力足以令他心头一紧,然而更恐怖则是这支箭被人徒手抓住这件事。
他下意识的看向抓住了箭矢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