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动狂沙,一路推送着宋军兵马向前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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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碧兰,到底会在哪?”鲤鱼沿着水边寻寻觅觅,不时用佩剑拨开草丛查看,“天冷了,连花都没有,哪有什么琉璃一样的花?”
兔毛川蜿蜒从她脚边流过,清澈透亮的河水映着蔚蓝色的寒冷天空。一切都静谧得仿佛时间停止,可鲤鱼知道,筠竹老人的生命正像这河中之水一样,无声流逝。
“满天神佛保佑,师父,好师父,你可一定要等我呀!”鲤鱼焦心如焚地祝祷着,长剑出鞘,对着远处草地猛然划了两道。剑气所到处,草杆断折,草叶飞起。“嗖——”说时迟,那时快,一支羽箭划破空气,笔直地向鲤鱼射来。
鲤鱼急取剑挡住面门。铿然一声,羽箭撞在剑身上,坠入草丛。
草丛里冒出一个宋兵,惊讶地说:“哪来的小娘子!”
鲤鱼连忙摆手:“大哥,对不住!我是来采药的。”
一个年长些的宋兵冲到她面前,大喝:“快滚远些,要打仗了。”
鲤鱼道:“不行啊!我师父要死了,等着琉璃碧兰救命呢!”
那宋兵一脸黑相,举起枪来:“再啰嗦,老子一枪捅死你,省得碍事!”
一个脸上裹着纱布的将领走了过来,一把按下长枪,口齿不清地斥道:“退下!瞎了你的眼,连大夫都不认得了!”
鲤鱼认出了他,惊喜叫道:“张巡检!”
这人正是麟、府州道路巡检张岊,打起仗来是个不要命的狠角色,十八岁时便手杀伪首领,夺其甲马,名动一军。他被西夏人射穿面颊,被创未愈,又背负重任,带兵在此设伏。
此时已能望见远处尘烟,张岊看了一眼,一把捉住鲤鱼的胳膊,推她到宋军埋伏的草丛后面:“来不及了,别说话,躲好!别起身!”随即他也趴了下来,耳朵贴地去听西夏大军的动静:“嘘,来了!”
宋兵们谁都不再出声,静静地偃卧在草丛中,仿佛与这秋草、黄土融为了一体。
鲤鱼呆了一会,心里泛起一股难言的酸痛,酸得她眼前青黄模糊成一片。一滴泪沿着她腮边缓缓滑下,落进泥里。她知道,今天恐怕是没有希望找到筠竹老人说的琉璃碧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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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尘滚滚,西夏大军来到了兔毛川,前军变为后军,后军变为前军,骑兵全都聚集到了阵前,等候命令。张元望着那铁林一般的铁鹞子,大感欣慰:“呵!等我辅佐吾祖入主中原,成为天下之主,谁敢说我张元今日所为不是正道?!宋军有了妖法又怎样,不过是一群泥猪土狗!”
两个西夏萨满来到元昊和他的马前,行礼道:“吾祖,太师。”
元昊问:“师巫,能否拦住宋军的风沙?”这风沙一个劲往西夏将士脸上扑,吹得眼睛都睁不开。刚才他们背对而行,还不觉得,此刻转向宋军方向,就十分难受了。
两个萨满道:“愿尽力一试。”他们戴上面具,摇着铃串,拍着手鼓,在阵前转圈跳动起来,口中念念有词。一阵狂风吹来,他们脸上身上尽是沙粒。
元昊皱眉道:“一会两个妖人就拜托师巫了。”
突然,西夏兵纷纷喊了起来:“来了!宋军来了!”
果然,宋军兵分两路,树起了两面大旗,一面上书“万胜军”,一面写着“虎翼军”。
不用主将招呼,西夏兵便纷纷转向了万胜军方向。谁都知道,虎翼军是精锐,万胜军是软蛋。虎翼军是打仗杀人不要命的边民,而万胜军则是汴京城调来的禁军,个个是衙内、公子,手头功夫不硬,又十分惜命。谁会放着肥羊不啃,先去和饿虎拼命?
元昊哈哈大笑:“宋国无人了吗?居然让万胜军这帮废物来送死!”
张亢同样大笑:“老匹夫,我机关算尽,不信你不上当!”
元昊一声令下,西夏军争先恐后地杀向了“万胜军”。在他们眼里,这完全是一群待宰的羔羊。张亢一声令下,“万胜军”不退反进,井然有序地亮出长刀和盾牌,结成圆阵,向密密麻麻的铁鹞子碾压了过去。
张元眼皮一跳:“哪里不对劲?”
果然不太对劲——西夏军和“万胜军”厮杀在一处,居然迟迟不能获胜,反而像被宋军拖入了泥潭,胶着在了一起。张元不禁叫道:“不好,有诈!如此好勇斗狠,哪里是万胜军?!”
来不及了!这是生死相搏的战场,哪还容许有改错的机会?西夏的精锐和宋国的精锐撞在了一起,苦苦缠斗,互相消耗,双方杀得眼红,都希望先一步把对方拖垮干掉。张亢在阵中左冲右突,长刀所向,无不披靡。野利遇乞也是西夏悍将,他毫无惧色,铁甲铁马冲在前面,与张亢斗了几十回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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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岊从箭囊里抽出一支长箭,搭在弓弦上,瞄准了西夏军。此刻,他们埋伏的地方就在西夏军背后。
“放!”
万箭齐发。一排排西夏兵像被收割的麦子一样倒了下去,西夏军中登时乱了。
野利遇乞惊道:“有埋伏!”
张岊率麟州宋军冲出!
西夏大军腹背受敌!
鲤鱼从草丛中跳了出来。藏过伏兵的地方藏不了人,接下来的混战很快就会把这片土地犁上几遍。她不敢怠慢,飞快绕开几个战成一团的西夏兵和宋兵,向麟州方向跑去。就算找不到琉璃碧兰,她也得赶回去陪在生命朝不保夕的师父身边。
“西夏贼子,看刀!”一个牌刀手大喝一声,长刀劈来!鲤鱼吓得吞下半声惊叫,连滚带爬避过刀锋。那刀去势甚急,立刻劈开了一个西夏兵的头盔,西夏兵应声而倒。她来不及感慨,前面又冲来数骑,西夏铁鹞子!这一串铁鹞子用铁索固定在了一起,此刻横向拉开,冲向她身后的张岊。
这就是战场,刀光枪影,鲜血飞溅,不断将生命碾落成泥。
没见过战场的人,根本不知道千军万马有多可怕。
她的剑只对付过几个无赖蟊贼,从未在战场上施为。
鲤鱼拔出了佩剑!来不及了,铁鹞子已冲到她面前!那块凡铁击打在精钢铠甲上,只留下一道浅痕。铁马纵跃,撞得她凌空飞起。西夏兵掣出长枪,向她刺去——
一道白影掠来,白秀才一把抓住了刺向她胸口的枪杆。
星辰转,天地静。
鲤鱼望着他玉雕一般的手,望着他沾满血污的白衣,望着他清减许多的侧颜,望着他漆黑如夜的瞳眸。就好像这里还是长江,就好像水仙和鲤鱼还在一起。
白秀才猛然转头,喊道:“快跑!”
她慌乱间连退数步,一转身左脚却绊倒了右脚,重重地摔在尘泥里。